赵钰被匆匆接回宫中时,脑子里还残留着大观园的亭台楼阁和王熙凤塞给他的各色精巧玩意儿的印象。
那鲁班锁在他怀里硌着,他下意识地用手指抠弄着,木头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听得旁边随行的福安胆战心惊,生怕这位爷一个不爽直接给捏成木屑。
一路无话,直到被引至御书房外。
御书房内,皇帝赵禛刚听完龙禁尉暗中护送赵钰去贾府的详细回报,尤其是那句石破天惊的“这个姐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以及后续顺手牵羊拿走迎春橘子的行径。
皇帝的表情十分精彩,哭笑不得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这傻儿子,闯祸都闯得如此别具一格,让人骂也不是,罚也不是。
正揉着眉心,就听见外面通传,赵钰已经回来了。
“让他进来。”皇帝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严而不失……慈爱?面对这个儿子,他发现自己惯常的帝王威仪常常有些无处着力。
赵钰噔噔噔地走进来,怀里还抱着那个鲁班锁,脸上带着点刚从外面玩回来的兴奋劲儿,看见皇帝,倒是还记得规矩,含糊地叫了声:“父皇。”眼睛却已经开始滴溜溜打量御案上有没有什么新奇的摆设。
皇帝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到嘴边的训诫又咽了回去,决定采用怀柔政策,尽量温和地问:“听说你今日跑去贾府了?”
“嗯!”赵钰用力点头,像是分享什么重大发现,“他们家园子挺大,点心也好吃!还有个很厉害的管家姐姐!”他指的是王熙凤。
皇帝嘴角抽了抽,自动过滤了“管家姐姐”之类的话,循循善诱:“朕不是说过,让你在宫里好生待着,准备南下吗?怎能擅自出宫,还跑去臣子家中?此举颇为失礼,可知错?”
“失礼?”赵钰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显然没太理解这个词的分量。他歪着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反驳:
“可是……是父皇你说江南好玩,外面好玩,我才出去看看的。贾府……也是外面啊。”
他的逻辑简单又直接,完美绕过了所有礼仪规矩。
皇帝一噎,竟被这傻话堵得一时不知如何反驳。他总不能说“朕说的外面不包括臣子家后院”吧?跟一个痴儿讲这种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跟傻子较劲,即使这傻子是自己儿子。他换了个话题:
“罢了。明日便要启程,行装可都准备好了?这一路须听从林大人安排,不可再任性妄为,可知?”
“知道啦。”赵钰心不在焉地应着,手指还在跟鲁班锁较劲。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皇帝,语气带着一种发现宝藏般的兴奋和理所当然的索求:
“父皇!我今天在贾府看到一个姐姐!长得很好看!特别好看!比……比刚才那个管家姐姐还好看!安安静静的,还会剥橘子!我要她!”
御书房内瞬间死寂。
侍立在角落的戴权等太监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皇帝脸上的肌肉彻底僵硬了,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儿子那副“我看上个玩具你快给我买”的理直气壮模样,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直冲头顶。
要?要谁?贾家的女儿?那是勋贵之女,不是玩意儿!这混账东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于什么?
一股怒火腾地窜起,帝王威严受到最直接的挑衅。他几乎要拍案而起,厉声呵斥。
然而,就在话要出口的刹那,他看到了赵钰那双眼睛。清澈,懵懂,没有丝毫的淫邪或算计,只有最纯粹的、孩童般的喜欢和想要。就像看到一朵好看的花,一只漂亮的鸟,想要摘下来,捧回家。
再看看儿子那看似单薄,却能轻易拍碎紫檀木的身板……
皇帝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瞬间熄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跟一个傻子讲道理?讲男女大防?讲朝廷体面?讲勋贵颜面?
有用吗?
恐怕只会激怒他。而激怒一个拥有十龙之力的痴儿,后果……皇帝瞥了一眼御案上那道新鲜的裂纹,
昨天赵钰来请安时不小心按的,
完全不敢想象。
硬的不行,那就只能……
皇帝强行压下心头的烦躁和那丝荒谬感,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堪称扭曲的笑容,用一种哄三岁小孩的语气,含糊地应道:
“哦?贾家的姑娘?嗯……朕知道了。钰儿若是喜欢……嗯,待你从江南回来,若还想得起,朕……朕再赏你些更好的玩意儿,如何?”
他试图转移话题,用“更好的玩意儿”来搪塞。
谁知赵钰根本不吃这套,他认死理,使劲摇头:“不要玩意儿!我就要那个姐姐!她会剥橘子!好看!”他强调着“好看”和“会剥橘子”这两个在他简单世界里至关重要的优点。
皇帝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糊弄:
“好好好,要要要。朕记下了。不过呢,那位姐姐如今家里有事,不能立刻跟你走。
你看,你明天就要去江南玩了,江南有更多好看的好玩的,对不对?先乖乖去江南,等玩够了回来,朕再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他使出了拖延大法,指望这傻儿子去了江南,见识了新鲜事物,就把这茬给忘了。
赵钰狐疑地看着皇帝,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他脑子慢,但不代表完全没直觉。他觉得这个“老爸”好像在忽悠他。
“真的?”他追问了一句。
“君无戏言。”皇帝端起了架子,心里却虚得很。跟儿子玩文字游戏,这皇帝当得也是没谁了。
赵钰盯着皇帝看了半晌,似乎没看出破绽,这才勉强接受了这个方案,但还不忘强调:“那说好了哦!回来就要!父皇你不能骗人!”
“不骗你,不骗你。”皇帝连连保证,心里想的却是:傻小子,等你回来,天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回事。
总算把这棘手的话题暂时糊弄过去,皇帝赶紧趁热打铁,又叮嘱了几句南下要注意的事项虽然知道说了也白说,便挥挥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让赵钰赶紧退下:
“快去再看看行李收拾得如何了,缺什么立刻让内务府添上。”
赵钰得了皇帝的“承诺”,心满意足,也不再纠缠,抱着他的鲁班锁,高高兴兴地走了。
临走前,还因为转身太急,袖子又带倒了门口的一个青花瓷瓶,幸好旁边的戴权眼疾手快,险险扶住,才避免又一场“碎碎平安”。
看着儿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皇帝像是打了一场大仗般,长长地、疲惫地吁了口气,瘫坐在龙椅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戴权小心翼翼地凑上来,低声请示:“陛下,那贾家二姑娘的事……”
皇帝闭着眼,挥挥手,语气带着浓浓的倦意和烦躁:
“暂且搁下。小孩子胡话,岂能当真?或许过几日他就忘了。贾家那边……不必提起,免得徒生事端。”
“是。”戴权躬身应道,心里却明镜似的。陛下这是既怕皇子闹起来无法收拾,又不想真应下这种荒唐事损了皇家颜面,更不想因此与贾府生出不必要的龃龉,只能采用“拖”字诀。
“对了,”皇帝忽然睁开眼,眼神变得锐利,
“龙禁尉再加派一队人手,暗中跟着。务必确保皇子安危,也……给朕盯紧了,他在江南的一举一动,每日密报!尤其是……类似今日这种‘讨要’之举,务必及时报于朕知!”
“奴才遵旨!”戴权心中一凛,知道陛下对这傻皇子的忌惮和关注,又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皇帝重新看向桌案上关于江南盐政的奏折,眼神幽深。
让这傻儿子去江南,这步棋,到底是是对是错?他这无法无天、随心所欲的性子,到底会搅起怎样的风浪?
皇帝忽然觉得,也许江南那些盐商贪官,并不是最让他头疼的问题了。
而此刻,赵钰正蹦跶着往回走,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等从江南回来,就能把那个好看又安静的剥橘子姐姐带回宫里玩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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