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酝酿,已到了极致。
双月交汇的幽光如水银泻地,透过炼心殿的琉璃顶,洒在悬浮于半空的玉髓晶核之上。
那晶核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与苏菱安腕间的古玉发出同频率的嗡鸣,声声直击灵魂。
苏菱安伸出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触碰晶核。
刹那间,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夹杂着刺骨的冰寒,冲入她的识海!
画面里,是漫天风雪的北境绝地。
一个与她容貌有七分相似的雍容女子,正是她的母亲,正跪在厚厚的积雪中,神情决绝。
她手中握着一枚温润的玉符,用力将其一分为二。
一半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另一半则被她推入无尽的雪幕深处。
她泣血般的声音在风中破碎:“此为大衍龙脉之匙……钥匙若落敌手,大衍必亡……安儿,活下去……”
记忆碎片轰然炸裂,苏菱安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血丝密布。
钥匙!
母亲说的钥匙,就是她腕间的泉核!
她霍然转身,望向城外那片连营百里,黑压压如同魔域降临的北狄军营。
原来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她身上的泉核,是大衍王朝的命脉!
一股彻骨的寒意与滔天的杀意同时在她胸中升腾。
“墨鸦!”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小姐。”
“传令童子军,将我们所有的雷藤母种,立刻、全部埋入东、北、西三门地下的地脉节点!”苏菱安的眼神锐利如刀,“我要布‘地网天火阵’——告诉所有人,这一次,我们不是守,是焚!”
焚尽这片雪原上的所有豺狼!
与此同时,铁城之内,安济坊最深处的密室。
叶寒舟凝视着面前一座巨大的青铜机关盘,盘面上,无数细密的刻度与星轨交错,正以一种玄奥的方式推演着整座铁城的地下灵气脉络。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目光死死盯在城外代表北狄大营的区域。
不对劲!
那片区域的地气走势,被一股阴邪霸道的力量强行扭曲、压制,形成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漩涡形态。
这阵法……竟与他幼时在叶家祖祠地底见过的“归墟引脉阵”一般无二!
那是叶家用来牵引、镇压不祥之物的禁阵!
嗡——!
他腰间的寒菱剑发出一声急促的悲鸣,剑身剧烈震颤。
一抹淡淡的青烟从剑柄处袅袅升起,化作菱姑清冷的身影。
“少主,”菱姑的虚影带着一丝焦急,“有外力在干扰灵泉的节律!这股力量阴寒至极,以无数生魂为祭品,强行抽取地底九幽寒煞……是‘雪魇术’!北狄的巫祝正在用活人魂祭,压制地脉生机,要断了铁城的根!”
叶寒舟的眸光,瞬间冷如万年玄冰。
雪魇术……归墟引脉阵……原来如此。
他们不仅要夺泉核,还要用最恶毒的方式,将铁城化作一座死城,一座献祭给他们邪神的祭品。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落在了城楼之上那道决绝的倩影上。
“既敢动她的阵,”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却让整个密室的温度骤降,“便该知道,我叶家的债,从不隔夜还。”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之时。
苏菱安孑然立于炼心殿中央,她面无表情地划开自己的掌心,深可见骨。
殷红的心头血,一滴、两滴、三滴……如朱砂般滴落在下方的玉髓晶核之上。
轰隆!
仿佛天地响应了这古老的献祭,整个空间都开始剧烈震荡。
苏菱安腕间的泉核骤然挣脱束缚,化作一道璀璨的紫金光柱,撕裂殿顶,直冲九霄云外!
光柱在苍穹之上轰然散开,化作一圈巨大的紫金色光环,如神迹般缓缓降下,将整座铁城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光罩之上,无数古老的符文流转不息,散发着沛然莫御的生命气息。
城中无数被惊醒的百姓冲出家门,看到这宛如天神庇佑的一幕,纷纷激动地跪倒在地,朝着炼心殿的方向叩拜,口中高呼:“神医护城!神医显灵了!”
“小姐!”小桃颤抖着扶住苏菱安摇摇欲坠的身体,泪水夺眶而出,“您的脸色……好白……”
苏菱安的身体几乎被抽空,但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轻盈而决绝的笑意:“没事,这才……刚刚开始。”
城外雪原,一座由森森白骨搭建的祭坛之上,北狄大巫祝身披黑色羽袍,将一根缠绕着无数怨魂的骨杖狠狠插入冻土!
“嗡嘛……啼魂……雪魇……开!”
他口中吟诵着古老而邪恶的咒文,随着他每一个音节吐出,脚下的大地便翻涌起一股股肉眼可见的黑雾。
那黑雾凝如实质,化作无数嘶吼的鬼面,疯狂地撞向铁城上空的灵泉光罩!
咔嚓……
光罩边缘,竟被那阴寒的黑雾侵蚀出一道细微的裂纹!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驾驭着机关翼从城中疾飞而至,正是墨鸦。
他操纵着机关翼在光罩外围高速盘旋,将一桶桶特制的药油喷洒在光罩表面。
那药油遇上紫金光芒,立刻化作一层油亮的灵力屏障,暂时抵挡住了黑雾的侵蚀。
城墙之下,老锻师赤裸着上身,在风雪中嘶声怒吼:“快!再快点!三百地钉,一根都不能少!”
数百名民夫合力将一根根刻满了苏家镖局旧符文的巨大地钉,狠狠打入城墙根脉。
那是镇远镖局代代相传的护宅镇煞阵,此刻虽显微弱,却与天际的灵泉光罩产生了丝丝缕缕的呼应,勉力稳固着阵脚。
城楼之上,苏菱安盘膝而坐,她的七窍已经渗出鲜血,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光明中沉浮,几近涣散。
就在她即将撑不住的瞬间,一道冰蓝色的剑影悄无声息地自她身后浮现。
叶寒舟单膝跪地,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她虚弱的身体背起,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背上。
他一手环住她,另一只手将寒菱剑横于身前。
凛冽的剑气瞬间爆发,割裂了扑面而来的风雪。
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坚定:
“你点烽火,我斩敌喉。”
话音未落,远方的雪原尽头,苍凉的战鼓声轰然擂响,如同死神的脚步。
万蹄踏雪,地动山摇,拓跋烈亲率狼骑铁军发起了总攻,他手中那柄巨大的狼首大刀,在雪光下反射出嗜血的寒芒,直指铁城城门!
也就在这一刻,笼罩全城的泉核光芒忽然剧烈地明灭起来,仿佛风中残烛。
下一瞬,整座雪岭的最深处,陡然传来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那声音古老、沉闷,仿佛是某种被囚禁了千百年的恐怖之物,终于挣断了束缚它的最后一条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