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阁密室内,烛火如豆,映照着苏菱安苍白如纸的脸颊。
她盘坐于那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前,手腕上缠绕的银丝并非凡物,而是由她的本命灵泉泉核凝结而成,正一丝丝地抽取着她的生命本源。
精纯的灵泉液顺着银丝缓缓渗出,滴落在地图之上。
每一滴落下,都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一道耀眼的光纹瞬间以落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光纹并非随意扩散,而是精准地勾勒出北境雪岭之下,那复杂如蛛网的地下脉络。
小桃跪在一旁,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姐!您的经脉旧伤未愈,再这样强行催动泉核,会……会要了您的命的!”
苏菱安却仿佛未闻,只是轻轻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她的声音微弱却异常坚定:“影阁的地宫,就建在北境最大的地火龙口之上。裴仲安那个疯子,想用‘龙涎引’彻底引爆地底熔流,届时火山喷发,地动山摇,半个北境都将化为焦土。我必须在他们完成祭阵之前,找到地脉中唯一的反噬阵眼,将这股力量引回去。”
这是与死神赛跑,更是与天争命。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影阁外围,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正穿梭于重重杀机之中。
叶寒舟身披墨鸦特制的“影蜕衣”,这件薄如蝉翼的黑衣能将他的身形与气息完美融入阴影,仿佛一缕无形的雾。
他脚下不停,身形飘忽,已经悄无声息地避过了三十六道淬满了剧毒的瘴气关卡。
终于,地宫的入口呈现在眼前。
一扇巨大的石门,上面雕刻着诡异的血色纹路,在阴暗中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噬心锁!
叶寒舟眼神一凛。
他认得这东西,是影阁最恶毒的禁制,需常年以活人精血喂养,任何试图强行破门者,都会被锁中怨魂瞬间侵入心脉,化为一滩脓血。
硬闯是下下策。
他冷眼扫过石门顶端的通风口,从怀中取出一枚仅有指甲盖大小,由苏菱安亲手特制的“静脉香”。
此香无色无味,却能瞬间麻痹并摧毁活物的血液流转。
指尖微弹,静脉香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精准地落入通风口。
刹那间,门后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哼,随即归于死寂。
叶寒舟静待十息,推开一条门缝,只见数名守卫已然七窍流血,悄无声息地栽倒在地,脸上还保持着警惕的神情。
就在这时,他耳中一枚极小的骨哨传来墨鸦经过秘法处理的声音:“门后守卫已除。东侧三百步有一条地下暗河,可绕过主道,直通地宫腹心。但切记,河中养着影阁的‘蛊鳞鱼’,此鱼无形无影,一旦触碰到活物肌肤,三息之内便会使其血肉化脓,直至白骨。”
叶寒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知道了。”
他来到暗河边,河水漆黑如墨,静谧得可怕,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他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间短刃,在自己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一滴殷红中带着一丝诡异冰蓝的血液,滴落水中。
“滋啦——”
仿佛滚油入水,又似寒冰乍现。
以那滴血为中心,整个河面的黑色河水瞬间凝结,一层肉眼可见的冰霜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来,河中无数细小的黑影在被冻结的瞬间显形,正是那些致命的蛊鳞鱼!
顷刻之间,一条死亡之河,化作了一条坦途冰道。
而远在天罗阁的苏菱安,心口猛地一痛,仿佛被一根无形的冰针狠狠刺入!
“噗!”她身形一颤,一口鲜血喷出,手腕上的银丝骤然断裂,灵泉的供给戛然而止。
“小姐!”小桃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她。
苏菱安却猛然睁开双眼,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惊骇与急切:“叶寒舟遇险了!”
她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指尖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面前的地图上疾点。
断裂的银丝仿佛受到感召,竟自动飞起,残余的灵泉之力在空中交织,竟凭空凝成了一道模糊的虚影——那身影黑衣如墨,正傲然立于一条冰封的河流之上,正是叶寒舟!
一直静立于密室门边的无相先生,此刻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灵泉通主心念,你们之间,已经生出了‘共感’。这已非术法可以解释,而是缔结了生死与共的命契。”
“命契……”苏菱安咬紧牙关,强行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生死与共,那便一同破局!无相先生,打开天机守地库,我要取‘玄冥砂’,布阵引火!”
无相先生不再多言,对着一旁的石壁猛然一挥手。
那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发出一阵轰鸣,竟从中裂开,露出了一个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匣幽蓝色的砂砾,仿佛蕴藏着九幽的寒气。
地宫深处,叶寒舟已踏过冰河,潜入祭坛。
祭坛中央,一个巨大的法阵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而在法阵的正上方,竟然悬挂着一具晶莹剔透的冰棺!
冰棺之内,躺着一名身着玄色龙袍的青年,面容俊美,双目紧闭,栩栩如生——竟是早已被传言病逝多年的前朝太子!
“你终于来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暗处传来,裴仲安缓步走出,眼中是狂热的光芒,“叶寒舟,看到了吗?这就是天命!只要用双钥之血祭祀天门,太子殿下便能复生,我大胤王朝必将重光于世!你,还有苏菱安,你们挡不了这煌煌天命!”
叶寒舟的目光落在冰棺上,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你口中的天命,不过是你一人执念成狂的疯魔罢了。”
话音未落,寒菱剑已然出鞘!
剑气如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只听“铮!铮!铮!”三声脆响,悬吊着冰棺的三道粗大锁链应声而断!
在裴仲安惊怒的吼声中,叶寒舟身形如电,欺身而上,趁着冰棺下坠的瞬间,指尖一弹,将一枚微型机关鸟悄无声息地藏入了棺底的缝隙之中。
他看着冰棺,声音低沉,却仿佛能穿透千里:“安儿,我给你送‘门’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天罗阁内,苏菱安将那匣玄冥砂猛地撒入羊皮地图之上!
幽蓝的砂砾遇上灵泉光纹,整幅地图轰然一声,燃起了诡异的幽蓝色火焰!
火焰并未焚毁地图,而是在上面疯狂流窜,将每一条地脉都映照得清晰无比。
苏菱安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冰棺的红点上,忽然,她嘴角溢出一丝凄美的轻笑:“地火在上,冰棺在下,一为极阳,一为至阴。裴仲安,多谢你为我准备了这世间最好的阵引。”
小桃捂住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小姐,您……您要借他们的祭坛,反向布下‘焚天噬灵阵’?!”
“不错。”苏菱安缓缓闭上双眼,指尖轻轻抚摸着自己心口的泉核位置,那里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们想用血祭开门,我就用这扇‘门’,把他们连同他们的痴心妄想,全部埋葬在地心深处!”
千里之外,影阁地宫的冰棺底下,那只微型机关鸟的双翼悄然展开,一道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光芒,冲破层层阻碍,精准地传回了天罗之巅。
天罗阁密室中,幽蓝的火焰瞬间暴涨,将苏菱安的身影完全吞没。
她端坐于火焰中心,神色平静,仿佛承受的不是焚身之痛,而是新生的洗礼。
那根连接着她与地图的银丝,在这一刻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璀璨得令人无法直视。
一股无法言喻的浩瀚力量,顺着那道来自千里之外的信号,沿着玄妙的命契连接,轰然注入了北境的地脉深处。
苏菱安的身体猛地一僵,唇边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她所有的生命精元,所有的灵泉之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空,化作了点燃这场豪赌的最后一把柴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