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薄如蝉翼的诏书残片,在苏菱安的指尖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她没有丝毫犹豫,在那股灼热达到顶点的瞬间,猛地将它按在了石棺正中央的古老图腾之上!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沉闷巨响,自石棺深处扩散开来。
诏书残片上的血色纹路与图腾的凹槽完美契合,刹那间金光迸射,整座内殿随之剧烈摇晃,穹顶的尘埃簌簌而下,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咔嚓!咔嚓嚓——
不是穹顶,是地面!
苏菱安脚下坚实的石板地面,竟以石棺为中心,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缝。
裂缝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疯狂向两侧扩张,最终,一条令人头皮发麻的桥道赫然显现。
那桥,竟是由一节节断裂的巨大龙脊骨铺就而成,每一节骨骼都泛着森然的白光,嶙峋的骨刺狰狞地指向下方无尽的深渊。
深渊之中,黑雾翻滚,隐有龙吟之声回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是‘龙咽渊’!”立于她肩头的墨鸦瞳孔骤缩,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传闻药皇并非葬于这地宫,而是将自身化为龙脉之饵,葬于龙咽渊之底,用以温养龙气,使其凝而不散!但这龙脊断桥,乃是以龙怨炼化而成,每踏出一步,桥骨便会疯狂吞噬踏桥者的精血与元气!”
吞噬精气?
苏菱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便让这龙骨,尝尝泉核的滋味。”
她摊开掌心,那枚沉寂已久的泉核静静躺着。
随着她意念一动,一缕精纯的元力注入其中。
刹那间,紫金光芒大盛,将她苍白的脸庞映照得如同神只。
光芒之中,泉核竟如一颗有力的心脏,开始“砰、砰”地搏动起来!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紫金色的光芒如同水波般倾泻在桥面上,原本蠢蠢欲动的龙脊骨竟齐齐一颤,非但没有散发出吞噬之力,反而透出一股畏服之意。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的身前。
“我走。”
是叶寒舟。
他体内的玄冰寒毒已然侵至心脉,连裸露在外的指尖都泛着不祥的青黑色。
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可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她。
不等苏菱安回应,他已然踏出了第一步。
嘶——!
几乎是在他脚掌落下的瞬间,脚下的龙脊骨仿佛饿了千年的凶兽,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怨力丝线猛地缠绕而上,疯狂拉扯着他的精气。
叶寒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身形剧烈一晃,险些栽倒。
“找死!”苏菱安怒极,眼中寒芒一闪,竟是不管不顾,一掌狠狠拍在他的后心。
这一掌力道极大,却又带着一股巧劲,直接将叶寒舟震得倒飞回了桥头,踉跄着跌坐在地。
“我说过,你要死,也得死在我后头!”她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让跌坐在地的叶寒舟猛地一怔。
话音未落,苏菱安已然昂首踏上了龙脊断桥。
她踏上的瞬间,泉核的光芒暴涨到了极致!
原本只是畏服的龙脊骨,此刻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剧烈地颤抖起来。
只见无数道璀璨的银丝自苏菱安脚下的莲根中疯狂蔓延而出,如活物般缠绕住每一节狰狞的龙骨,竟开始了反向的抽离!
龙骨中积郁了千年的怨力与精气,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被那些银丝源源不断地抽回,再通过莲根,尽数注入苏菱安的体内!
她非但没有被吞噬分毫,周身的气息反而节节攀升,原本因消耗而略显虚浮的元力,瞬间变得凝实,甚至更加精进!
这一刻,她不是过桥者,而是这龙脊断桥的主宰!
然而,就站在桥头的石傀翁,那双石制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那枚不断流逝的沙漏,里面,仅剩下最后一粒金沙。
他望着苏菱安那与记忆中某个身影几乎重合的、同样倔强的背影,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你母亲当年……也是这般,从不肯回头。”
话音刚落,他眼中最后一丝情感也随之泯灭,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冰冷与死寂。
“龙脊断桥,启!”
石傀翁忽然双掌猛地拍在地面之上!
轰隆隆——!
整座龙脊断桥开始剧烈地崩塌,一节节龙骨从中断裂,坠入深渊。
前路已断,后路亦绝!
更可怕的是,那龙咽渊中翻滚的黑雾里,三百具早已化为残骸的龙骨俑,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破开雾气,冲天而起!
它们在半空中飞速重组,碎骨拼接,怨气凝聚,转眼间,竟化为一尊高达十丈的巨大战俑!
战俑的中央,立着一具没有面孔的铁甲身影,它手中,紧握着一柄由无数骨刺拼接而成的巨大断戟。
那股君临天下的恐怖威压,正是当年药皇座下最强的亲卫统领,龙骨俑之首!
“吼!”
战俑统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手中巨大的断戟携着万钧雷霆之势,朝着桥上孤立无援的苏菱安悍然劈下!
“当心!”叶寒舟目眦欲裂,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横身而起,手中冰刃凝聚,试图格挡。
咔嚓!
冰刃与断戟相撞,脆弱得如同薄纸,瞬间碎裂。
恐怖的冲击力将叶寒舟狠狠震飞,一口金色的血液狂喷而出。
就在他即将坠入深渊的刹那,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硬生生拉了回来。
是苏菱安。
她看也不看那再次举起断戟的战俑,指尖一弹,一滴晶莹剔透、宛如心脏般的净心髓,精准地没入叶寒舟的心口。
“你若死了,谁替我解开体内的毒?”她声音依旧冰冷,却让叶寒舟混乱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随即,她猛然抬头,直面那毁天灭地的断戟。
“区区骨傀,也敢在我面前动武!”
苏菱安冷喝一声,不再压制泉核的力量。
她引动体内全部元力,尽数灌入莲根之中!
银光冲天,仿佛一轮银月在她脚下升起。
那缠绕着龙骨的无数银丝猛然收紧,随即如万千条怒龙,冲向了那尊巨大的战俑统领!
它们没有攻击战俑本身,而是精准地缠绕住了它手中的龙骨断戟!
战俑统领的力量何其恐怖,可在那银丝的缠绕下,手中的断戟竟被一股更为蛮横霸道的力量生生抽离!
莲根缠戟,银光倒卷!
那柄被夺走的断戟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反向刺向了战俑统领的胸膛!
噗嗤!
断戟精准无误地贯穿了战俑的核心,也就是那具无面铁甲。
巨大的战俑僵立在半空,动作戛然而止。
它缓缓低下头,看着贯穿自身的兵器,最终,庞大的身躯在一阵“咔咔”声中,朝着苏菱安的方向,缓缓跪倒,化为一堆失去灵性的碎骨,坠入深渊。
桥已断,敌已灭。
在深渊的尽头,原本空无一物的崖壁上,光影流转,一座古朴的石门缓缓浮现。
门上,赫然有两个形状奇异的钥匙凹槽。
苏菱安走到门前,从发簪中,取出了那枚代表镇远侯府最高机密的“镇远家传钥”。
随即,又从母亲的遗物锦囊中,取出了另一枚遍布血色纹路,触手温热的“药皇血纹钥”。
双钥在手,她正准备将其并置插入。
“等等!”墨鸦突然低呼,“泉核的搏动频率变了……它在……它在呼应门后的东西!”
就在苏菱安动作一滞的瞬间,身后桥头处,那石傀翁胸口的最后一粒金沙,终于落下。
他的石身在一瞬间寸寸崩解,化为漫天齑粉。
然而,那些齑粉并未消散,而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下,横跨断裂的深渊,化作了一座坚实稳固的石桥,连接了两岸。
他最后的声音,如风中残烛,飘散在空旷的地宫中。
“若天下……将因此而乱……愿你……不负此桥……”
苏菱安握紧了手中的双钥,目光扫过身后那座以生命铺就的石桥,又看了一眼身旁气息稍定的叶寒舟,低声自语,像是在回答石傀翁,又像是在对自己起誓。
“我不负桥,不负母,更不负他。”
她不再犹豫,将两枚钥匙,同时插入了石门的凹槽之中。
轰——
石门应声而动,缓缓开启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刺目至极的血光,猛地从门缝中喷涌而出!
那血光并不像光,反倒像某种黏稠的活物,竟在出现的刹那,便死死缠绕住了门上的两枚钥匙。
苏菱安只觉一股阴冷、古老、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气息顺着钥匙瞬间蔓延而来,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