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灼热感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苏菱安的经脉,让她藏于发髻中的指尖微微一颤,险些惊落了那枚淬毒的逆脉蛊针。
冷宫的残月,清辉如霜,却照不透她眼底的深寒。
就在此时,一道鬼魅般的黑影自墙角的老槐树下分离而出,无声无息地落在她面前。
来人一身墨衣,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正是天罗阁最顶尖的信使——墨鸦。
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漆黑的羽笺,羽毛的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东家传讯——三日后,北岭雾谷,阁主召见。”他的声音嘶哑,如同夜枭低鸣,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菱安眸光微凝,尚未开口,变故陡生!
远处宫墙之上,一道刺目的凤令金光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冷宫的死寂。
尖锐的传令声如利刃般划破夜空,响彻皇城内外:“太后密旨!苏氏菱安,出身不明,心怀叵测,涉嫌通敌谋逆,即刻押送内廷司天牢问话,不得有误!”
金光之下,无数禁军甲胄铿锵,火把如龙,正疯狂地朝着冷宫合围而来。
墨鸦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压低声音道:“苏姑娘,太后这是要你的命!请速作决断!”
苏菱安却笑了,那笑意在月色下显得冰冷而讥诮。
她缓缓抬手,指尖轻抚过袖中古玉的温润表面,感受着那股与引魂契遥相呼应的灼热。
“她要我入宫,是怕我活着,还是怕我……说出当年我父母惨死的真相?”
她没有再多言,身影一晃,如一缕青烟般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北岭雾谷,我会准时到。”
三日后,北岭雾谷。
瘴气如灰色巨蟒,盘踞在山谷入口,吞噬着一切光线与生机。
一座孤零零的石桥横跨在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上,是进入雾谷的唯一通路。
沈无咎就站在这座石桥的中央。
他一袭玄色黑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身形笔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在他身后,三十六名绣衣卫如雕塑般静立,气息沉凝,杀意内敛。
他神情冷峻,修长的指尖悬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在晦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微光。
“天罗阁召令,非我等私权可截。”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绣衣卫的耳中,“但她身负通敌嫌疑,此乃国之大事。若她当真清白,自可安然通过。若她心怀鬼胎……我也绝不会放一个叛国者去见阁主。”
话音落,他猛然抬手一挥。
霎时间,笼罩在山谷中的毒瘴剧烈翻腾起来,一道枯瘦的人影自毒瘴深处缓步走出。
那是个身披破烂僧袍的僧人,脸上布满了诡异的刺青,正是天罗阁三大护法之一,毒僧无相。
无相双手结出一道诡异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
刹那间,地面震动,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虫、毒蛇自地底钻出,随着他的手印指引,在石桥前方的空地上迅速构成一座百米方圆的恐怖大阵。
阵法成形,百蛊嘶鸣,墨绿色的毒雾冲天而起,将那片区域彻底化作一片绝死之地。
“此乃‘蚀魂毒阵’,”沈无咎的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凡入阵者,若无破解之法,一个时辰内便会七窍生烟,三日之内,血肉化脓,神魂俱灭。”
他目光如刀,望向雾气弥漫的小径尽头。
“第一关,破阵,或死。”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便自雾中缓缓走出。
苏菱安一袭素衣,神色平静,仿佛眼前不是什么九死一生的毒阵,而是一片寻常的庭院。
她缓步踏入阵中,就在脚步落下的瞬间,藏于袖中的一枚“魂雾香丸”被她指尖悄然碾碎。
此丸乃是她取自己神秘空间中灵泉滋养了七日七夜的千年迷神草所制,无色无味,却能在一瞬间扰乱方圆百米内所有蛊虫的感知。
果然,那些原本狂躁嗜血的毒物瞬间陷入了一丝混乱。
苏菱安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体内的灵泉之力悄然运转,双眼之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水光。
在她的感知里,那致命的毒雾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有着清晰的流动轨迹和强弱间隙。
她脚步轻移,身形飘忽,时而如穿花蝴蝶,时而如风中柳絮,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三十六处死穴之外的唯一生路上。
阵心,一座三米高的石柱矗立,乃是整个毒阵的核心。
苏菱安飘然落于柱前,毫不犹豫地猛然咬破舌尖!
一口精血如红梅绽放,尽数喷洒在她腕间抽出的寒菱软剑之上。
“嗡——”
寒菱剑发出一声清越至极的剑鸣,剑身血光大盛,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竟硬生生将周围浓郁的毒雾震开了一道巨大的裂隙!
“我父母当年,便是死于这‘通敌’的罪名之下。”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今日,我便用你们这些敌人的毒,为自己走出一条生天!”
话音未落,她已穿过裂隙,安然立于毒阵之外。
苏菱安刚刚站稳,还未喘息,桥的尽头,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妪,满脸皱纹,手中拄着一根蛇头拐杖,正是另一位护法——幻婆婆。
她看到苏菱安,桀桀一笑,枯瘦的手掌猛然一扬。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石桥、悬崖、毒瘴尽数消失。
苏菱安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血色的雨幕之中。
不远处,是她永生难忘的场景——刑场,断头台。
她的父母浑身是血,被捆绑着跪在台上,正回头望着她,嘴唇无声地开合。
“安儿……快跑!”
苏菱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浑身剧烈颤抖,心神在这一刻几欲崩裂。
幻境并未就此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交出你手腕上的古玉,跪下求饶……我便可以让他们重生,让一切重来……”
她看见幻境中的自己,真的双膝一软,流着泪跪倒在地,颤抖着伸手去解腕间的古玉。
只要交出去……父母就能活过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古玉的刹那,丹田处的灵泉猛然剧烈一震!
一幅清晰的画面自泉底倒映而出——阴暗潮湿的地窟深处,一个俊朗非凡的白衣男子被无数粗大的玄铁锁链洞穿了琵琶骨,牢牢锁在石壁上。
他气息微弱,双目紧闭,正是叶寒舟!
苏菱安猛然惊醒,眼中血丝密布!
“不!”
她瞬间明白了,这是幻术,更是诛心之计!
若我为虚假的过去而退缩,那真正等着我去救的人,便真的会死!
“我苏菱安,宁焚尽这肮脏天下,也绝不负我血脉至亲!”
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反手拔出藏于发间的逆脉蛊针,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再次涌出。
但这一次,血液并未滴落,而是被那枚古玉瞬间吸收。
血光冲天而起,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磅礴浩瀚的银色雾气,自她体内汹涌而出,如同一头苏醒的远古巨兽,瞬间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隐去。
桥中央,沈无咎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引以为傲的精神锁链第一时间探出,试图锁定苏菱安的气息,却如泥牛入海,进入了一片绝对的虚空,再也寻不到她半分踪迹!
她,凭空消失了!
良久,沈无咎缓缓收回了指尖的银针。
他望着那团仍在翻涌,却已寻不到内里人影的银雾,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低声自语:“毒阵为勇,幻境为心……你过了三关,也破了我的心障。”
他解下腰间一枚没有任何字迹的纯黑铁牌,屈指一弹,那铁牌便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投入了银雾之中。
“若能见到阁主,请代我说一句:北风,未止。”
远处的阴影里,墨鸦的身影再次浮现,他默默地记录下了银雾的轨迹,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撼与了然。
“以血为引,以誓为钥……她的空间,开始觉醒‘灵隐’的本能了。”
那枚无字铁牌穿透银雾,悄无声息地落入其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接住。
随即,银雾如退潮般向内收敛,最终化作一点微光,彻底消散在浓郁的瘴气里。
石桥之上,空空如也,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幻梦。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清冷香气,证明着曾有人在此处,以血为誓,踏出了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