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那一点微弱的金光,竟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灭闪烁,仿佛与她的心跳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苏菱安猛然睁开眼,眸中寒意凝聚如冰。
“你说三日后才能解蛊?”她对着掌心的净毒莲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绝,“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昨夜的梦境是如此真实,皇陵地脉的磅礴影像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
那两枚作为泉眼核心的古玉,此刻正在她袖中剧烈震颤,传递着一种焦灼的警告。
而梦境的尽头,是叶寒舟孤绝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那吞噬一切的深渊。
她眸光一冷,指尖轻轻划过其中一枚古玉,一丝微不可察的灵泉之力悄然涌动,安抚着古玉的躁动。
“娘让你我来此,不是为了眼睁睁看他去死。”
话音落地的瞬间,她霍然起身。
净毒莲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那圣洁的光芒仿佛被一层冰冷的杀意所笼罩。
她转身,对早已在门外等候的赵五娘下达了不容反驳的命令:“传令下去,全速前进!今夜子时之前,必须越过黑风岭,我要在天亮之前,看到北境界碑!”
车队再次启程,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得愈发剧烈。
叶寒舟紧闭双目,竭力调息,试图压制体内横冲直撞的寒毒。
然而,那该死的缄言蛊不仅封锁了他的声音,更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闸门,将所有毒力死死地锁在了他的五脏六腑。
喉间不断发出被强行压抑的嘶鸣,每一次震动,都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撕扯他的经脉。
寒毒如附骨之疽,化作冰冷的铁链,一圈圈缠紧了他的脏腑。
他猛地抬手,想要结印强行引导,却绝望地发现,四肢百骸的经脉早已僵硬如冰,连最基础的蛊引都无法凝聚。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撕裂时,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
苏菱安的身影逆着光,带着一股清冽的药香挤了进来。
她二话不说,将一枚温润的玉佩直接贴上他剧烈起伏的心口。
“这是用灵泉养过的‘镇脉石’,”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能帮你暂时压住反噬。”
玉佩触及肌肤的瞬间,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顺着心脉流淌开来,瞬间将那股即将爆发的寒毒洪流强行镇压了下去。
叶寒舟闷哼一声,浑身一颤,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他猛地睁开眼,赤红的瞳孔死死地瞪着她,充满了屈辱与愤怒。
苏菱安却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杀意,反而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畔,低语如恶魔的呢喃:“别这么瞪我,你越是愤怒,你体内的蛊王就越是兴奋。”
话音未落,她袖中的净毒莲忽然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
一道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金色光芒透过衣袖渗出,精准地落在他心口那块镇脉石上。
金光过处,他心口皮肤下那道狰狞的黑色蛊纹,竟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生生被逼退了寸许!
叶寒舟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一刻,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是在用更强的力量控制他,羞辱他。
她是在用她自己的命,用那朵神秘莲花的力量,替他扛着那条拖拽他坠入地狱的沉重锁链。
入夜,凛冽的山风呼啸而过,车队在黑风岭一处断崖边扎营。
篝火噼啪作响,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哑奴悄无声息地走到苏菱安身后,将一块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那是一块早已看不出原貌的残骨,上面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蛊纹,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岁月气息。
“这是……断魂沟墓穴崩塌后,我偷偷捡回来的。”哑奴用手语比划着,眼中带着一丝后怕。
那是初代祖师的遗物,蕴含着最原始的蛊道秘密。
一旁的雪姑立刻跪倒在地,将耳朵贴近那块残骨,闭目聆听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翻译道:“骨……骨中残留的蛊语说……‘双生血契,需以共命者之泪为引’。”
苏菱安眉心猛地一跳!
共命者之泪……
她立刻回想起母亲在梦中反复叮嘱的那句话——“血引泉,泉引命”!
原来如此!
血脉共鸣,不仅仅需要血,更需要情动之时,发自内心的……一滴泪。
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残骨,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当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时,她却独自一人走入了身后那片漆黑的树林。
月光冰冷,她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血书。
那是叶寒舟在一次毒发失控前,用尽最后一丝清明,蘸着自己的血写下的八个字——“若我失控,杀我。”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早已干涸的、斑驳的血色字迹,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决绝与痛苦。
黑暗中,她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疯狂的偏执。
“你想死?可我偏不让你如意。”
她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他痛苦挣扎的模样,浮现出他宁愿死也不愿被她“控制”的骄傲。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眼眶,无声地坠落。
泪水没有落入尘土,而是精准地滴在了她掌心那枚古玉之上。
灵泉古玉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在她掌心轰然共鸣!
袖中的净毒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第二瓣莲瓣,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缓缓绽放!
莲心之中,一行全新的古老文字悄然浮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斩链者,必先断情。”
子时将至,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夜空。
墨鸦如一道黑色闪电般从天而降,稳稳落在苏菱安肩头。
它那只由精密机关打造的眼睛红光一闪,竟在众人面前的空地上投射出一段清晰的影像。
影像之中,是一座宏伟而诡异的北境祭坛。
祭坛之上,三百名披头散发的死囚被死死钉在巨大的血色石桩上,鲜血顺着石桩上的刻痕流淌,汇入祭坛中心的火盆。
高台之上,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正是蛊母!
她手中捧着一颗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秦九的心脏!
她将心脏高高举起,然后决然地投入火盆。
“轰”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竟在半空中化作一只巨大而冷漠的金色竖瞳!
一个非男非女的低语声,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回荡在整个黑风岭上空。
“血引已动,归途开启。”
更令人骇然的一幕发生了。
随着那声音的响起,祭坛所在的广阔地面寸寸龟裂,九道巨大的暗河脉络从地底浮现,闪烁着幽幽的黑光,其走向竟与苏菱安手中的皇陵地脉图完全重合!
唯一的区别是,地图上标注的主泉眼位置,此刻正被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雾所笼罩。
苏菱安死死盯着那片黑雾,凝视良久,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她不是要夺泉……她是想借叶寒舟的血脉为钥匙,唤醒沉睡了千年的……蛊神!”
她猛地转身,凌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斩钉截铁:“明日破晓,全员轻装,直扑祭坛外围!我要在她完成那所谓的‘引神归位’之前,先把那九眼暗泉的锁链,给她一根根地斩断!”
当夜,叶寒舟在剧痛中猛然惊醒。
那痛楚并非来自寒毒,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抽丝剥茧的锐痛。
他睁开眼,便看到苏菱安正坐在他的床边,手中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连着一缕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由灵泉之力凝聚成的丝线,正缓缓地渗入他心口的经脉之中。
她在用自己的力量,强行梳理他体内被寒毒冻结的经脉。
她的神色依旧平静,可那双清亮的眸子底下,却是一片掩饰不住的青黑,显然是强行催动灵泉所致的巨大消耗。
他想开口质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沙哑气音。
苏菱安察觉到了他的动静,缓缓抬眼看向他。
在对上他那双复杂而震惊的眼眸时,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带着一丝疯狂的快意。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狠?把你毒哑了,还逼着你走这条九死一生的路。”
她的指尖离开银针,轻轻地点了点他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可你知道吗?每一次看到你咳血,我都想……把整个世界都烧了。”
她俯下身,光洁的额头轻轻抵住他滚烫的额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别想死,也别想逃——这一局,我赢定了。”
而千里之外的北境祭坛上,正主持仪式的蛊母猛然抬头,惊骇地望向黑风岭方向的星空。
她手中那根用作法器的白骨发簪,“咔嚓”一声,应声断裂。
“她……她竟然能以情动之泪,强行唤醒了泉心?!”
低沉的嘶吼,被凛冽的北风瞬间吹散。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漫天。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阴云,疲惫不堪的队伍终于抵达了祭坛十里外的一处废弃哨站。
寒风卷着雪沫,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
苏菱安迎着风雪,在一块被积雪覆盖的巨石上,缓缓摊开了那张关系着无数人生死存亡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