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猛地撞开,带着晨露寒气的赵五娘冲了进来,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小姐!成了!裴府那三万两白银,昨夜子时已由京城最大的通汇钱庄汇出,流向北境!”她喘了口气,眼中精光四射,“我们的人也查实了,北境边军确实收到了一份购粮令,银货两讫,但……那购粮令的印信,并非兵部所发!”
苏菱安正端坐镜前,闻言,手中摩挲着茶盏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眸,清冷的眸光透过菱花镜映出,竟比窗外的晨霜还要寒上三分。
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轻声道:“很好。不是兵部所发,却能调动边军,动用如此巨款。那就让他们自己去跟陛下解释,这私通外敌、意图豢养私军的通敌卖国之罪,究竟该如何担待。”
话音未落,她从妆奁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枚色泽灰暗、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丸。
“小翠。”
一直垂首侍立的小翠立刻上前:“小姐。”
“这是‘梦引丹’,”苏菱安将药丸放入一个锦囊,递给她,“想办法,今夜丑时之前,务必让它出现在萧玉瑶的枕下。记住,不要让她察觉。”
小翠接过锦囊,只觉那香气钻入鼻尖,竟让人生出几分昏沉之感,她心头一凛,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苏菱安再度看向镜中的自己,幽幽道:“我要让她做个好梦……梦见她那位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父亲,是如何卑躬屈膝地跪在裴仲安面前,颤抖着……称他为‘主’。”
深夜,兵部尚书府,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萧玉瑶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冷汗,双目圆睁,仿佛刚从最恐怖的炼狱中挣脱出来。
梦中那屈辱又真实的画面,她父亲那张谄媚又恐惧的脸,还有裴仲安那副胜券在握、视他为走狗的傲慢神情,如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假的!都是假的!”她尖叫着,掀开被子赤脚冲出卧房,状若疯癫。
次日清晨,兵部尚书萧正明正在书房与心腹密议,房门却被轰然撞开。
萧玉瑶披头散发,双眼赤红,如一头失控的母狮般冲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桌案上那封盖着火漆的密信,那正是她梦中见过、父亲要递给裴仲安的效忠信!
“你竟真的与裴仲安勾结!你们要篡夺军权!你们要造反!”她凄厉地哭喊着,不顾一切地扑上前,一把抢过密信,在萧正明和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将其撕得粉碎!
“逆女!”萧正明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的脸上,怒吼道:“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押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兵部尚书府大乱,嫡女疯癫,当众撕毁尚书密信的消息,如插了翅膀般飞速传开。
寒庐内,苏菱安听着墨蝉的回报,只是端起灵泉水沏的茶,轻啜一口,淡然道:“仇人未倒,先乱其心。一个无法掌控后院的兵部尚书,在陛下的眼中,又如何能掌控好大周的兵权?”
她缓缓起身,步至院中的灵泉之畔。
那朵诡异的黑莲静静悬浮于泉眼之上,花心处那只紧闭的“眼”,仿佛蕴藏着世间最深沉的恶意。
苏菱安取出一柄玉刻小刀,在一片宽大的黑莲叶上,一笔一划,刻下了裴仲安的生辰八字。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她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三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其上。
刹那间,她腕间的古玉金纹大亮,光芒甚至盖过了天光!
灵泉开始剧烈翻涌,黑莲的花瓣无风自动。
苏菱安的面色一寸寸变得苍白,但眼神却愈发凌厉,她盯着那片染血的莲叶,一字一顿,声音仿佛来自九幽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之力:
“裴仲安,欺君罔上,罪无可赦!我以苏氏血脉为引,判你——家祠遭雷,天火焚骨,不得全尸!”
话音落,古玉光芒骤敛,一切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三日后,京城的天,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便乌云压城,黑沉沉的云层仿佛要将整座京城吞噬。
电蛇在云中狂舞,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咔嚓——!”
一道粗如儿臂的紫色惊雷,撕裂天幕,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不偏不倚,悍然劈落在城东的裴府!
目标,正是那座供奉着裴家百年列祖列宗的祠堂!
轰然巨响之后,大火冲天而起!
那雷霆仿佛带着天火,遇木即燃,火势之凶猛,竟连倾盆而下的大雨都浇不灭分毫!
裴府上下哭喊声、尖叫声乱成一团。
守着祠堂的老仆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浑身焦黑,指着那熊熊燃烧的祠堂,疯癫大叫:“报应!是报应啊!我听到列祖列宗在火里哭嚎!他们在喊‘天罚’!”
消息传出,京城哗然。
钦天监监正天机子被紧急请入宫中,又匆匆赶至裴府,看着那片已成焦炭的废墟和依旧闪烁着诡异火星的残骸,他老脸惨白,浑身颤抖,对着惊魂未定的裴仲安,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道:“裴尚书……此乃‘天怒示警’!非人力可为,非天灾可解!若不彻查其因,安抚天心,恐怕……恐引更大的天灾降临国祚啊!”
“苏氏天罚”四个字,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人人都在议论,那个被裴家逼死的苏家孤女,是如何化作厉鬼,引来天雷报复的。
裴仲安听着耳边纷杂的议论和天机子那句“天怒示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眼前一阵发黑,胸口翻涌,竟“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昏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寒庐。
苏菱安亦是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本就虚弱的魂台,在强行催动如此巨大的禁咒之后,那道裂痕已然加深,几乎要将整个魂台撕裂。
“噗——”一直盘膝调息的叶寒舟猛地睁开眼,一口逆血喷出,脸色比苏菱安还要苍白。
他强行中断了疗伤,挣扎着起身,几步踉跄到她身边。
看着她唇边溢出的黑血和那几近消散的气息,他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疯子!你真是个疯子!你这是要咒死自己,也要拉他一起陪葬吗?!”
苏菱安虚弱地掀开眼皮,看着他因急怒而猩红的双眼,嘴角却牵起一抹极其微弱的笑意:“你……你不也一样……宁可被我的咒术反噬,也要强行护住我的心脉……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我孤身一人上路?”
叶寒舟猛然怔住,所有怒火仿佛被这一句话瞬间浇灭,只剩下无尽的心疼和苦涩。
他俯下身,颤抖着将她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是,我怕。我怕你一个人……太孤单。”
他低头,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女子,
“从今往后……你的命,我来扛。”
话音落,他竟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任由那蕴含着他至纯修为的精血,一滴滴落入苏菱安腕间的古玉。
古玉贪婪地吸收着他的精血,金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灵泉轰鸣,那朵悬浮的黑莲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缓缓闭合了花瓣,将那片刻着裴仲安生辰八字的莲叶包裹其中。
而苏菱安魂台上的裂痕,竟在这股磅礴的生命力滋养下,微微收敛了一丝。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落在院中,墨蝉单膝跪地,声音急促而凝重:“主上!阁主!影阁精锐尽出,已在京郊集结,三日后,夜袭寒庐!”
叶寒舟缓缓抬起头,抹去唇边的血迹,苍白的脸上毫无惧色,唯有一片彻骨的冰寒。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斩命刀”,月光下,刀身上那诡异的血色纹路,竟与远处灵泉中闭合的黑莲花心之眼,同步闪烁起一抹妖异的红光。
而无人察觉的是,在轰鸣的灵泉深处,那扇沉寂已久的泉底虚影门上,一行新的古篆字,正悄然浮现,又缓缓隐去——
天罗将至,命契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