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剑胚嗡鸣如泣,仿佛感应到了世间另一端与它同源的痛苦。
苏菱安猛地收回心神,眸光骤冷。
哑奴见她领会,枯瘦的手指又指向自己心口,做了个被利爪洞穿的动作,眼中满是惊恐与哀求。
不必再多言语,叶寒舟的生死劫到了。
朔月如钩,寒意刺骨。
西厢房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气笼罩。
还未靠近,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兽吼,以及骨骼被寸寸碾碎的闷响,便穿透了厚重的木门,直往人耳朵里钻。
“主上闭关,任何人不得靠近!”
墨鸦如一尊铁塔,张开双臂死死拦在门前,他双目赤红,显然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却因那道死命令而不敢越雷池半步。
苏菱安的视线越过他,落在门缝下,一缕缕黑紫色的血液正缓缓渗出,在青石板上蜿蜒出诡异的图腾。
她想起这几日叶寒舟愈发苍白如纸的唇,想起他深夜无人时咳出的暗紫血丝,一颗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发窒。
“让开。”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
“主母,主上有令,生死勿扰!您……”
墨鸦话未说完,只觉一股沛然巨力袭来,苏菱安竟是直接动手,一掌拍在他胸口。
墨鸦闷哼一声,连退三步,惊愕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纤弱的女人,体内竟蕴藏着如此霸道的力道。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西厢房内陡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那声音已不似人声,更像是濒死凶兽最后的哀嚎:“滚!都给我滚!别靠近我!”
苏菱安再不犹豫。
她并指如刀,在自己指尖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屈指一弹,将那滴血精准地抹在门上那冰冷的铜环之上。
袖中古玉骤然滚烫,门环上的血珠“滋”地一声化作一缕红烟,那坚固的门锁竟发出一连串机括崩裂的脆响,轰然洞开!
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苏菱安的呼吸瞬间停滞。
叶寒舟赤裸着上身,如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巨兽般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
他全身的皮肤下,一条条紫黑色的筋脉暴起,虬结交错,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将他牢牢捆缚。
更可怕的是,那蛛网般的筋脉之下,竟有七只形态各异的蛊虫在他皮肉间疯狂钻行,啃噬着他的血肉与生机。
其中一只,盘踞在他心口那道狰狞的旧疤之上,通体漆黑,唯独双眼亮如血钻,正一口一口地撕咬着他的心头肉。
“叶寒舟!”
苏菱安厉喝一声,箭步冲上前。
她飞速扯下自己的外衫,心念一动,将其浸入空间灵泉之中,再反手甩出,那浸透了冰凉泉水的外衫便如一道白练,精准地覆盖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湿意触及皮肤的刹那,叶寒舟猛然睁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原本深邃如夜的黑眸,此刻已彻底化作野兽般的金色竖瞳,里面燃烧着疯狂、痛苦与纯粹的毁灭欲。
“吼!”
他反手如电,五指成爪,精准无比地掐住了苏菱安纤细的脖颈,指尖的力道足以瞬间捏碎她的喉骨。
“再动……我撕了你!”他从齿缝中挤出沙哑的威胁,声音里带着不属于他的残暴。
死亡的阴影当头笼罩,苏菱安却不退反进。
她迎着他疯狂的视线,竟又上前一步,将手中那方被他咬得稀烂的帕子,强硬地塞进他不断渗血的齿间,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识海。
“你要死,也得死在我前头。我的仇还没报完,你敢先走一步试试?”
话音落下,叶寒舟掐着她脖颈的动作猛然一滞。
他那双金色的竖瞳剧烈收缩,疯狂的血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一丝,理智与兽性在他眼中疯狂交战。
“走……快走!”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嘶吼,“它们要醒了……会……会吃了你!”
“闭嘴!”
苏菱安根本不理会他的警告。
她强行催动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引动空间内的灵泉之水。
刹那间,丝丝缕缕的泉雾从她周身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清冽而纯净的气息,迅速笼罩了整个房间。
那三只正在叶寒舟四肢上钻行的试毒小蛊,像是嗅到了世间最美味的佳肴,竟抵挡不住诱惑,猛地从他皮下钻出,化作三道黑影,疯狂地扑向那浓郁的泉雾!
然而,就在它们即将触碰到苏菱安的瞬间,异变陡生!
苏菱安只觉袖中古玉一震,空间之内,那口灵泉深处轰然张开一道肉眼难见的虚空裂口,产生一股恐怖的吸力。
三只蛊虫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尽数吸入其中,消失无踪!
下一秒,灵泉水面剧烈沸腾,一朵妖异的血纹莲花在泉眼中心缓缓绽放。
那花瓣薄如琉璃,晶莹剔剔,其上却遍布着鲜活的血色脉络,仿佛有真正的血液在其中流动,诡异而美丽。
苏菱安惊骇莫名,却见随着这朵血莲的绽放,床榻之上,叶寒舟体内那些暴起的紫黑筋脉,竟也开始缓缓消退平复。
“灵泉吞蛊,血莲为引……丫头,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喂他,也在喂这泉。”
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窗边响起,不知何时,老蛊婆竟如鬼魅般立在那里,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苏菱安,也盯着她空间内那朵血莲。
苏菱安没有回头,她只是望着床榻上终于力竭昏厥过去,呼吸渐渐平稳的叶寒舟,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抚过他被冷汗浸透的额角。
“那就喂。”她低声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计后果的决绝。
次日清晨,叶寒舟从昏沉中醒来。
他只觉浑身酸痛,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感,仿佛压在神魂上多年的枷锁被挪开了一角。
他偏过头,看见床畔的铜盆里,清水之上,正静静漂浮着半片晶莹剔透、血丝缠绕的莲瓣。
他下意识地伸出指尖轻触,一股温润的生机顺着指尖流入体内,让他精神一振。
他猛地抬眼,正对上苏菱安倚门而立的身影。
她一夜未眠,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也没了血色,但看到他醒来,却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以后每月朔月,我来陪你。”
叶寒舟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沙哑的:“……好。”
沉默片刻,他哑声道:“书房暗格,第三层,《蛊毒源流》……你想看,就自己去拿。”
苏菱安接过那本厚重的古籍时,指尖无意中触到一处微小的凸起。
她翻开书页,一片早已干枯的紫色星形草叶,正静静地夹在其中。
那正是她初到鬼谷时,趁无人之际,偷偷塞进他药匣里的那一株,最寻常不过的止血草药。
她的心,轻轻一颤。
当夜,苏菱安将那半片血纹莲瓣的根茎,小心翼翼地埋入灵泉之畔的泥土中。
就在莲根入土的瞬间,她只觉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与她的灵魂连接在了一起。
空间内,泉底那扇神秘的虚影之门上,原本模糊的字迹缓缓变得清晰,凝成一行新的血色小字:血饲三度,魂契将成。
与此同时,西厢房的院中,叶寒舟迎风而立。
他望着苏菱安窗内那豆摇曳的烛火,眼神晦暗不明。
良久,他缓缓抽出一直悬于腰间的佩刀。
那并非长剑,而是一柄造型古朴、杀气内敛的黑色长刀。
刀名——斩命。
月华之下,刀身之上,一道道细若游丝的血纹竟悄然浮现,那血纹明灭的频率,赫然与远在东厢房内苏菱安的脉搏同频共振。
仿佛他们二人的心跳,从此刻起,已被这同一把刀,彻底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