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焚烧龟甲的决绝之后,苏菱安便撕下了所有伪装,对叶寒舟的关切再也不加掩饰。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从此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每日清晨,她会准时端来一碗泛着莹莹白光的护心莲露,亲眼看着他服下。
那莲露入口温润,如同一股和煦的春风,缓缓驱散他经脉中盘踞的阴寒之气,让他苍白的脸色日渐多了一丝血色。
除了调理内息,她更有惊世之举。
她悄然将灵泉催生出的,坚逾精钢的“玄铁藤”整株带入了随身空间。
空间之内,炼器炉的炉火被催动到极致,烈焰熊熊,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玄铁藤被投入炉中,瞬间被赤红的火焰吞噬,发出滋滋的声响。
炉火一烧,便是七日七夜。
七日来,苏菱安不眠不休,神情专注得近乎痴狂。
她的灵力如同潮水般涌入炼器炉,维持着那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高温。
到了第七日,炉中铁液翻腾,已成一汪深邃的幽蓝,却始终差了一丝灵性,无法凝形成器。
苏菱安眼底闪过一抹决然。
她并指如刀,在自己心口处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的心头血,蕴含着她最精纯的生命本源,如一颗燃烧的星辰,坠入滚烫的铁液之中。
“以我心血为引,以我执念为魂。”她对着轰鸣的炉火低声祝祷,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给我一把刀,一把能斩断宿命的刀,一把……能护住我想护之人的刀!”
话音落下的瞬间,灵火轰然暴涨,炉内的幽蓝铁液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疯狂旋转、沸腾,最终在一声震彻空间的龙吟般的嗡鸣中,凝聚成形。
一柄三尺青锋静静悬浮于空中。
刀身狭长,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幽蓝色,仿佛将整片星空都吸纳其中。
最令人心惊的是,刀身之上,一道道细密的血色纹路如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凛冽而霸道的杀伐之气,又隐隐透着一丝与她心脉相连的温情。
“斩命。”苏菱安为它赐名。
她将“斩命”刀收入袖中,走出空间时,天色已是黎明。
次日,她趁着叶寒舟在车厢内闭目运功调息之际,悄无声息地将“斩命”连同一只古朴的刀鞘,轻轻置于他身前的矮案上。
叶寒舟的呼吸没有丝毫紊乱,但长长的睫毛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渊般的眸子第一时间便落在了案上的长刀上。
没有询问,没有惊异。
他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刀身。
就在触碰的刹那,一股沛然的暖流竟顺着他的指尖,悍然涌入四肢百骸!
那股暖流霸道无比,所过之处,盘踞在他体内的寒毒竟如冰雪遇骄阳般退避三舍,让他整整半日都未曾发作。
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如炬,直直望向垂手立在一旁的苏菱安:“你炼的?”
苏菱安深深低下头,掩去眼中的万千情绪,用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说着最张狂的话:……怕您护我不够利索。”
空气瞬间凝滞。
若是旁人,这般僭越之言,早已被叶寒舟周身的寒气冻成冰雕。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眸子里,翻涌着外人无法读懂的波澜。
许久,他竟没有半分斥责,只是将“斩命”缓缓收入刀鞘,动作珍重地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从今起,此刀不离身。”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是一句承诺。
车队里的陈都尉,一直暗中观察着这对主仆。
当他看到那位传闻中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鬼医叶寒舟,腰间竟佩上了一柄明显是女子手笔、且灵气逼人的长刀时,心中骇然到了极点。
一个卑贱的奴婢,竟能让叶大人如此看重?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惊疑,寻了个机会上前试探:“叶大人,您这柄新刀……不知可堪杀敌?”
叶寒舟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比北疆的寒风还要刺骨:“若你再敢半夜窥探她的帐篷,它便先试一试你的头颅,看是否够硬。”
陈都尉如遭雷击,瞬间汗流浃背,脸色惨白如纸。
他只觉一股死亡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滚带爬地退下,再不敢生出半分不该有的心思。
车顶之上,墨鸦的机关眼红光一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它犹如一座移动的杀阵,无声地守护着车厢内的一切。
当夜,车队宿在驿站。
苏菱安再次进入空间,这一次,她取出了那块神秘的残铁与几根紫心莲的根须。
她要炼制第二件器物。
“我要一把钥匙。”她对着炉火低语,神情肃穆,“一把能打开天医门的钥匙。”
灵火骤然炽盛,残铁与莲根在烈焰中缓缓熔化、重塑,渐渐显现出一个模糊的环形轮廓。
而在驿站的院中,叶寒舟并未安歇。
他独立于月下,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的“斩命”刀,刀柄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他抬起头,望着苏菱安窗内彻夜不灭的火光,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脆弱。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语:“娘,若这扇门……真的能再次打开……我不想再一个人进去了。”
翌日清晨,车队整装待发。
苏菱安走上前,趁着替叶寒舟整理衣袍的间隙,用一根金针,飞快地在“斩命”的刀鞘上刻下了一行娟秀却笔力千钧的小字:命由我不由天。
叶寒舟垂眸看见,身体微微一震。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下一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竟一把抓住了苏菱安的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执起她纤细的手指,用力按在了自己左侧的心口之上。
“这里,”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从此,归你管。”
苏菱安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跳如擂鼓,一股热气从脖颈直冲耳尖,让她白皙的耳垂瞬间变得通红。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慌乱之中,她反手将怀中那枚尚未完全成形、还带着余温的环形器物,猛地塞入了他的怀中。
“那……那你帮我护好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索的颤抖,“它是……打开天医门的钥匙。”
叶寒舟感受着怀中器物的轮廓,眸光愈发深沉。
他松开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车队再次启程,一路向北,驶向那片茫茫无际的北疆雪原。
天地间一片苍茫,风雪渐起。
苏菱安倚在车窗边,望着前方风雪中那个骑在马上、腰悬“斩命”的挺拔背影,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宁。
然而就在此时,她袖中的那枚引路的古玉,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烫得她肌肤发疼!
她心神一凛,意识瞬间沉入空间。
只见空间之内,那口灵泉池畔,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了第二道虚影巨门!
这道门与之前的天医门遥遥相对,门楣之上,用古老的篆文刻着六个血色大字,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宿命气息——
器成双,命同劫。
与此同时,风雪之中,叶寒舟腰间新佩的“斩命”刀,刀身上那些流转的血色纹路,竟在无人察觉间,悄然向刀柄蔓延,其明灭的频率,竟与千里之外苏菱安狂跳的心脉,达到了诡异的同步。
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命运的棋盘上,悄然落子。
而他们此行的终点,那座矗立在北疆雪原尽头的孤寂医馆,正张开一张无形的巨网,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