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藏山,仙家秘境,云雾缭绕,清泉潺潺,与层岩巨渊的幽暗死寂判若两个世界。留云借风真君虽常居于此,但今日洞府之前,石桌之旁,端坐的却主要是削月筑阳真君与萍姥姥(歌尘浪市真君)两位。留云似乎外出云游未归,亦或是刻意避开了此次会面。
魈将钟离引至此处,便默默退至远处一块突出的山岩之上,怀抱和璞鸢,傩面下的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履行着护卫之责,却也保持着距离,显然不欲参与核心讨论。
钟离步履从容,行至石桌前,对两位仙人微微颔首:“削月筑阳真君,萍姥姥。不知召钟离前来,所为何事?”他神色平静,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茶会,而非接受质询。
削月筑阳真君化为人形,是一位面容古朴、目光锐利的中年道人形象,他并未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严肃:“钟离先生,日前层岩巨渊深处异动,地脉震荡,甚至引发局部坍塌,此事你可知晓?”
“略有耳闻。”钟离坦然承认,“当时钟某恰在巨渊外围,为不卜庐采集药材,感应到震动后便迅速撤离了。”
“仅是采集药材?”削月筑阳真君目光如电,紧紧盯着钟离,“据我等感知,那异动核心处,不仅有剧烈的地脉冲突,更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位格极高的神识波动,以及……深渊教团的污秽气息!先生在那附近,可曾察觉异常?或与何人交手?”
问题直指核心,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萍姥姥坐在一旁,慢悠悠地斟着茶,浑浊的眼眸看似望着茶杯,实则余光将钟离的每一丝细微反应都收入眼底。
钟离心知,完全否认绝非上策。仙家感知敏锐,尤其对深渊气息更是敏感,自己与深渊教团交手残留的痕迹,以及触动地脉记忆时不可避免的神识波动,定然已被捕捉。关键在于如何解释,才能既符合逻辑,又隐藏真正的秘密。
他沉吟片刻,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凝重与后怕:“不瞒真君,钟某确实遭遇了些许麻烦。”他选择性地讲述了部分事实,“在寻找一味稀有药材时,不慎误入一处废弃矿洞深处,竟意外遭遇了数名潜伏的深渊教团成员。他们似乎也在寻找什么。双方遭遇,发生了冲突。”
他略去了净水罗盘和清心莲的具体细节,将冲突原因归结为“遭遇战”和“争夺未知目标”,并将地点模糊为“废弃矿洞深处”。
“深渊教徒狡诈,手段诡异,钟某虽侥幸凭借些许武艺与对地形的熟悉脱身,但过程确也凶险万分,想必是那时全力应对,引动了神识,惊扰了真君。”他将神识波动归因于与强敌交战时的自然反应,合情合理。
“至于那地脉异动与坍塌,”钟离继续道,语气带着推测,“或许是与深渊教徒的邪法,或是他们触动了巨渊深处某些不稳定的古老封印有关。钟某撤离时,已感地动山摇,幸得脱身。”
一番话,半真半假,既承认了遭遇深渊教团和神识波动,又将核心的异动原因推给了深渊教团和巨渊本身的不稳定,完美地规避了归终智慧结晶和清心莲的存在。
削月筑阳真君听完,眉头紧锁,仔细品味着钟离的话语,似乎在判断其可信度。钟离的解释确实能对应上他们感知到的部分情况(深渊气息、神识波动、地脉冲突),且逻辑自洽。
这时,萍姥姥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深意:“深渊教团近来在璃月境内活动愈发频繁,层岩巨渊、孤云阁……这些封印着古老力量或藏着旧日隐秘之地,似乎都成了他们的目标。钟离先生此次遭遇,虽是意外,却也印证了此点。看来,这帮宵小所图非小啊。”
她的话语,看似感慨,实则是在引导话题,也将钟离的“遭遇”纳入了深渊教团整体威胁的背景下,无形中减轻了对其个人行为的聚焦。
钟离顺势接话,神色凝重:“姥姥所言极是。此次与深渊教徒交手,虽时间短暂,却也能感觉到他们的组织性与目的性极强,绝非散兵游勇。他们似乎在系统地搜寻、甚至试图撬动某些……他们本不该触碰的力量。”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担忧,“长此以往,恐生大患。”
削月筑阳真君被这个话题吸引,沉声道:“哼!一群觊觎魔神遗力的蛀虫!若非帝君……唉。”他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岩王帝君已“逝”,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更重的责任感,“如今璃月步入人治时代,我等待奉帝君最后契约,守护璃月安稳,绝不容这些污秽之辈肆意妄为!”
他看向钟离,目光中的审视淡去了几分,多了些同道中人的意味:“钟离先生博闻强识,身手不凡,此次能从那等险地脱身,可见能耐。日后若再察觉深渊教团异动,还望能及时通传我等,共御外敌。”
这番话,基本表明削月筑阳真君暂时接受了钟离的解释,并将其视为可以关注深渊教团动向的一个潜在信息源。危机看似化解。
“分内之事。”钟离谦逊回应,随即看似无意地问道,“却不知,除层岩巨渊外,真君可还掌握深渊教团在其他区域的动向?知己知彼,方能早做防范。”
这是他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借仙家渠道,了解更多关于深渊教团的情报。
削月筑阳真君与萍姥姥对视一眼,略作沉吟,道:“据各方巡查反馈,除层岩巨渊和孤云阁外,深渊教团在荻花洲、明蕴镇旧址等一些地脉节点或古战场遗迹附近,也时有出没,似在勘察或布置什么。其行踪诡秘,难以捕捉。尤其值得注意的是……”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近几个月,南天门伏龙树一带,封印波动时有异常,虽不剧烈,却频率增高。我等怀疑,深渊教团或许也在打那位被封印的古老存在的主意。”
若陀龙王!
钟离心神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伏龙树?那可是帝君亲手布下的重地!深渊教团竟敢觊觎至此?”
“正是如此!”削月筑阳真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虽不知他们具体目的,但必须严加防范。我已加派人手,暗中监控南天门周边,一旦发现异常,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仙家对若陀封印的关注和防御力量的加强,对钟离而言,既是好消息(增加了深渊教团干扰的难度),也是坏消息(自己后续若要接近若陀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难度和风险也倍增)。信息至关重要。
又交谈片刻,主要是削月筑阳真君强调守护璃月的重要性,以及仙家目前的部署。钟离适时表达赞同与关切,气氛逐渐缓和,不再是最初的质询氛围。
萍姥姥始终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言一两句,缓和气氛,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钟离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仿佛看穿了什么,却又选择沉默。
茶饮三巡,会面接近尾声。
钟离起身告辞:“多谢二位真君告知深渊教团动向,钟离铭记于心,日后定当留意。璃月安危,关乎千家万户,我等自当尽力。”
削月筑阳真君颔首:“先生有心了。”
就在钟离转身欲走之际,萍姥姥却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钟离先生,前路漫漫,幽深难测。有时,知晓太多,背负太重,反易迷失本心。望先生谨记,无论做何抉择,莫忘脚下这片土地,与这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万家灯火。”
这番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在钟离心上。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应道:“姥姥教诲,钟离谨记。守护之心,从未或忘。”
说完,他迈步离去,身影消失在奥藏山的云雾之中。
魈自岩上跃下,无声地跟随其后,直至山脚,方才化作清风离去。
返回璃月港的路上,钟离心中思绪翻涌。
仙家这一关,算是暂时度过了。层岩巨渊的疑点被巧妙引导至深渊教团的威胁上,自己反而成了提供线索的“有功之臣”。同时,也获得了关于深渊教团活动范围,尤其是他们开始觊觎若陀的重要情报。
然而,萍姥姥最后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却让他无法轻松。那位看似慈祥的老妇人,智慧如海,恐怕早已从他的一些言行中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只是选择不点破,而是给予提醒。这份提醒,是善意,也是警告。
前路确实幽深难测。归终的智慧结晶、奥赛尔的狂暴残力、深渊教团的阴谋、仙家的关注、与白术的危险合作……千头万绪,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
但他没有退路。
回到往生堂时,已是深夜。胡桃早已歇下,堂内一片寂静。钟离没有点灯,独自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天际那轮渐圆的明月。
海灯节将至,璃月港处处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团圆与祈福的时刻。
而他却要在这份喜庆之下,悄然开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命运博弈的隐秘战争。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并开启“沉玉丹室”,完成净水罗盘的改造与净心符水的炼制。只有掌握了初步净化魔神残力的能力,才能为后续更宏大的计划积累资本。
他摊开手掌,一枚看似普通的石珀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其中隐约有尘沙般的微光流转。那是心识岩核极度收敛后的形态。
“归终……”他低声轻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柔和,“再等等……就快有眉目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钟离便悄然离开了往生堂。他依据昨日与白术交谈中获得的线索,结合自身对璃月港地下脉络的了解,向着绯云坡与吃虎岩交界处、一处看似寻常的废弃宅院走去。
“沉玉丹室”的入口,据说就隐藏在那附近。
新的探索,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