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带着凉意,虎娃躺在床上,盯着房梁上晃悠的竹篮。萤火虫的光透过网眼,在帐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撒了把碎银。他悄悄爬起来,踮着脚把自己的竹篮摘下来,又摸黑去够林澈挂在隔壁房梁的篮子——他想看看那只逃跑的萤火虫,是不是正和同伴们挤在一起。
刚把两个篮子并在一起,就听见林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睡不着?”
虎娃吓了一跳,手里的篮子差点掉在地上。林澈举着盏油灯走过来,灯光映得他眼底发亮:“是不是想数萤火虫?”
“嗯!”虎娃把篮子捧到灯前,数着里面的光点,“一、二、三……好像多了一只!”
林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是你眼花了。”他把油灯往桌上挪了挪,拿起白天编到一半的竹笛,“想听什么调子?我吹给你听。”
笛声细细的,像溪水漫过石子,萤火虫的光随着调子轻轻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虎娃忽然说:“林澈哥,等中秋了,咱们把竹篮挂在灯铺门口吧?里面放上萤火虫,肯定比灯笼还好看。”
“好啊,”林澈停下笛声,竹笛上还沾着他的体温,“再在篮子上系些红绸,风一吹,又亮又响。”
这时院门外传来张奶奶的咳嗽声,两人赶紧把篮子挂回房梁。虎娃躺回床上,听着林澈吹笛的声音渐渐轻了,萤火虫的光也慢慢暗下去,像谁把星星的开关拧小了些。
第二天一早,虎娃发现竹篮里的萤火虫少了一半。“它们飞走了?”他瘪着嘴去找林澈,手里捏着片从篮子里掉出来的翅膀。
林澈正在劈竹篾,闻言抬头笑:“它们回自己家了,晚上还会来的。”他指了指院角的草丛,“你看,那里有新的萤火虫卵,等孵出来,比现在这些还亮。”
虎娃蹲在草丛边看了半天,果然见几片叶子背面粘着些亮晶晶的小颗粒。“真的!”他回头喊,“它们把家安在这儿了!”
林澈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更小的竹篮:“把这些叶子移到篮子里,挂在屋檐下,它们就不会被露水打湿了。”
虎娃小心翼翼地把叶子放进小竹篮,挂在离大竹篮最近的地方。阳光照在竹篮上,网眼的影子落在地上,像张撒开的小网,正等着兜住更多的光。
他忽然觉得,这些竹篮就像个小小的家,装着萤火虫,装着笛声,装着他和林澈哥没说出口的话。风一吹,竹篾轻轻响,像在说:别急呀,日子还长着呢,会有更多的光,更多的暖,慢慢装进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帘,在地上织出细碎的网。虎娃蹲在屋檐下,盯着那只装着萤火虫卵的小竹篮,忽然发现叶片上多了几个针尖大的洞——是刚孵出的幼虫在啃叶子呢。
“林澈哥!它们醒了!”他举着竹篮冲进里屋,幼虫在叶片上蠕动,像撒了把会动的金粉。
林澈正给新灯笼糊纱面,闻言放下浆糊刷,凑过来看:“小心别碰着,它们还嫩着呢。”他从院里摘了片新鲜的狗尾草叶,轻轻铺在竹篮里,“这个更合它们胃口。”
虎娃学着他的样子摆弄草叶,忽然被竹篮边缘的毛刺扎了下,指尖泛起个小红点。林澈赶紧拉过他的手,用嘴轻轻吹了吹:“编的时候没修光滑,回头我用砂纸磨磨。”
“不用不用,”虎娃抽回手,笑着把竹篮挂回屋檐,“有点刺才像真的山里物件,萤火虫说不定就喜欢这股野劲儿呢。”
傍晚收摊时,灯铺里的灯笼卖得只剩三盏。虎娃正收拾柜台,忽然听见檐下传来“沙沙”响——是那只装着幼虫的小竹篮在晃,几只翅膀还没长全的萤火虫正顺着网眼往外爬,翅尖沾着草叶的绒毛,像刚睡醒的小娃娃。
“它们要飞了!”虎娃踮脚去够竹篮,林澈已经先一步摘下来,用细麻绳把网眼收小了些,“再养几天,等翅膀硬了,就让它们去灯铺里飞。”
张奶奶端着晚饭出来,见他们围着竹篮打转,笑着说:“傻孩子,萤火虫哪能圈着养?明儿我去后山采些夜合花,插在篮子里,它们闻着香,自然愿意来。”
夜里,虎娃果然看见几只亮闪闪的萤火虫停在夜合花上,翅膀在月光下泛着蓝绿色的光。他悄悄把竹篮的网眼又松了松,心想:飞走也没关系,反正它们知道回家的路了。
林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盏新做的小灯笼,灯壁上画着萤火虫:“给你的,以后晚上出来,就不用摸黑了。”
虎娃接过灯笼,烛光透过纱面,把萤火虫的影子投在地上,像跟着他跑的小星星。他忽然想起白天林澈说的话,抬头问:“等它们都长大了,咱们是不是能编个最大的竹篮,装下一整院的光?”
林澈笑着点头,指尖划过灯笼上的萤火虫:“何止一院,说不定能照亮整条街呢。”
夜风吹过,夜合花的香混着竹篾的清冽,在灯铺里漫开。虎娃举着灯笼往屋里走,灯笼上的萤火虫影子在地上一跳一跳,像在说: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