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水喷在枣苗上,带着清苦的草木香漫开来。虎娃举着小喷壶,正往陶罐缝里塞,忽然“呀”了一声,手指捏着片卷曲的叶子拽出来——叶背爬着条嫩绿色的青虫,正啃得欢实。
“虫子!”他把青虫往地上一扔,脚还没落下,就被慕容雪拦住。“别踩,”她捡起青虫放在掌心,那虫子胖乎乎的,还在蠕动,“这是豆丹,高蛋白呢,扔了可惜。”
虎娃瞪圆了眼睛:“啊?这也能吃?”
“当然,”慕容雪笑着找了个玻璃罐,把豆丹放进去,“洗干净炸一炸,酥得很。前儿李叔还说想吃呢,正好给他送去。”她往罐里撒了把玉米面,“让它先‘净身’,明天就下锅。”
林澈刚喷完最后一片叶子,闻言直起身:“我去叫李叔来,省得跑一趟。”说着往院外走,刚到门口就撞见张婶挎着竹篮回来,篮子里装着新摘的豇豆,翠绿的豆荚垂下来,晃出细碎的影子。
“哟,喷艾草水呢?”张婶把篮子放在石桌上,“我刚在菜园见着好几只这种青虫,想着你们这儿准有,特意多摘了把豇豆,等会儿炒个豇豆炒蛋,配豆蛋正好。”
虎娃凑过去看豇豆,忽然指着篮底:“张婶,这是啥?黄黄的,像小番茄。”
“这是姑娘果,”张婶拿起一颗,剥掉薄如蝉翼的外皮,露出橙红的果子,“镇上供销社进的新货,甜丝丝的,给你当零嘴。”
虎娃接过来咬了口,果汁溅在嘴角,眼睛一亮:“好吃!比糖果还甜!”他兜里还揣着昨天剩下的半块麦芽糖,此刻摸出来对比,忽然觉得姑娘果更对胃口。
这时林澈带着李叔来了,李叔手里拎着瓶白酒,笑着说:“听说有豆丹下酒,我这酒早就馋得慌了。”他刚坐下,就见慕容雪把玻璃罐往他面前推,“看看这品相,够肥吧?”
李叔凑近一看,乐了:“这可是好东西!我家那口子念叨好几天了,今儿算有口福。”他拧开白酒瓶盖,往碟子里倒了点,“等会儿炸好蘸着吃,绝了。”
夕阳斜斜地照进院子,豇豆在竹篮里泛着绿光,姑娘果的甜香混着艾草的苦,还有白酒的醇,在空气里搅出浓浓的烟火气。虎娃蹲在玻璃罐旁,看着豆蛋在玉米面里打滚,忽然觉得,原来虫子也能变成好滋味,就像这日子,藏着好多没尝过的甜呢。
李叔看着罐里的豆丹在玉米面里滚得浑身发白,摩拳擦掌地往灶房走:“我来炸!这火候得拿捏准了,火小了发腻,火大了焦黑,得是金黄酥脆才叫地道。”
慕容雪跟着进灶房帮忙,往锅里倒了半锅菜籽油,虎娃扒着门框探头看,只见油花从锅底慢慢冒上来,李叔用筷子沾了点面糊滴进去,“滋啦”一声冒起小泡,他点头道:“行了。”
接着把裹满玉米面的豆蛋倒进漏勺,轻轻晃了晃多余的粉末,顺着锅边滑进油里。“刺啦——”油锅里瞬间炸开一片金黄,豆蛋在油里翻着滚,很快就鼓成了小元宝的模样,玉米面壳透着诱人的脆光。
虎娃看得直咽口水,张婶在旁边笑着递给他一颗姑娘果:“别急,等李叔把这锅捞出来,撒上椒盐,保准让你忘了麦芽糖的味儿。”
第一锅豆丹刚出锅,李叔就用筷子夹起一颗吹了吹,递给虎娃:“尝尝?”虎娃接过来,烫得左右手倒腾,咬开个小口吹了吹,塞进嘴里——外皮脆得掉渣,里面的肉嫩得像豆腐,带着点玉米的香,一点怪味都没有,他含糊着说:“比炸蚂蚱还香!”
林澈端来个白瓷盘,把炸好的豆蛋摆得整整齐齐,撒上椒盐和辣椒粉,瞬间香气又翻了个倍。张婶已经把豇豆炒好了,翠绿的豆荚配着金黄的炒蛋,摆在豆蛋旁边,颜色亮得晃眼。
李叔抿了口白酒,夹起颗豆丹扔进嘴里,眯着眼叹气:“这才叫日子嘛!有口小酒,有盘硬菜,旁边还有娃吵吵嚷嚷,比啥都强。”
虎娃一手抓着姑娘果,一手捏着豆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姑娘果的甜汁混着豆丹的酥香,在嘴里搅出奇妙的滋味,他忽然想起慕容雪说的“万物都有自己的好”,原来连啃叶子的青虫,换种做法,都能成让人惦记的美味。
夕阳彻底沉下去时,灶房的灯亮了,锅里的油还在滋滋响,第二锅豆蛋正冒着金黄的泡,窗外的风带着晚凉吹进来,卷着饭菜香,把这寻常的傍晚烘得暖烘烘、软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