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化得只剩细尖,滴答着水,在阶下积出个小水洼。慕容雪蹲在洼边洗手,忽然看见水底沉着片碎瓷,捞起来一看,是半块青花碗底,釉色发蓝,画着朵没开完的牡丹。
“这瓷片有些年头了。”林澈凑过来看,指尖刮了刮上面的泥,“前儿挖菜窖时,在最底下也翻出块类似的,说不定这院子底下埋着老东西。”
“管它埋啥,先看我的新发现。”慕容雪扬了扬手里的小竹篮,里面躺着几截嫩黄的笋尖,沾着湿泥,“后坡溪沟边冒出来的,头茬的春笋,比去年早了十几天。”
林澈眼睛一亮:“那得做油焖笋!再切点腊肉,香得能掀了屋顶。”
正说着,虎娃举着个陶罐冲进院:“林澈哥!你看我在溪边捡着啥?”罐口晃出点金光,倒出来一看,是捧圆润的鹅卵石,每颗都磨得溜光,其中一颗裹着层淡绿,对着太阳看,里面像藏着团雾。
“这叫溪蛋,”林澈拿起那颗绿石,摩挲着光滑的表面,“埋在溪底几十年才长这样,能当压咸菜的石头,压出来的菜不烂。”
慕容雪已把春笋剥了皮,嫩得能掐出水。她拿刀切成滚刀块,扔进沸水焯烫,白沫子刚冒头就捞出来,过遍凉水,笋香混着水汽漫开来。林澈在灶边切腊肉,肥瘦相间的肉片子在油锅里一煸,金黄出油,再把笋块倒进去,加两勺酱油、半勺糖,翻炒得滋滋响,最后倒罐井水焖着,灶火舔着锅底,香气顺着烟囱往外飘,引得趴在院角的狼崽直打喷嚏。
虎娃把溪蛋洗干净,挨个摆在窗台上,阳光一照,绿的透翠,白的泛银,倒比镇上杂货铺卖的珠子还好看。“我娘说,这石头泡在水里养着,能招小鱼来。”他找了个粗瓷盆,倒满井水,把溪蛋全放进去,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两条寸长的白条鱼顺着水沟游进盆里,甩着尾巴啄石头。
“你看你看!真招来了!”虎娃拍手笑。
林澈端着油焖笋出来时,正撞见这幕,忍不住打趣:“等鱼长大了,就着笋汤炖,保管鲜掉眉毛。”
慕容雪把笋盛进粗瓷碗,撒把葱花,白绿相间,油光锃亮。三人围坐在石桌旁,刚拿起筷子,就见院门外探进个脑袋——是村西的哑叔,手里比划着,指了指后山,又做了个挖的动作,眼里带着急。
“哑叔是说后山有情况?”林澈放下筷子,看懂了他的手势,“虎娃,你在家守着,我跟你慕容雪姐过去看看。”
后山的溪沟比前几日宽了些,融雪汇成的水流得正急。哑叔指着溪边的坡地,那里的泥土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个新鲜的土坑旁边,散落着几根带刺的兽毛。
“是野猪。”慕容雪蹲下身,捻起根棕黑色的硬毛,“看这坑的大小,怕是有两三头,估计是饿了,来拱笋根的。”
林澈捡起块石头扔向坡上的灌木丛,惊起几只山雀。“得想个法子赶跑它们,不然刚冒头的笋全得被拱了。”他摸出腰间的柴刀,“哑叔,您知道它们常待在哪片林子不?”
哑叔指了指西边的栎树林,又做了个月亮的手势,意思是夜里才出来。林澈点点头,拉着慕容雪往回走:“等天黑,咱带几张网去,再备些鞭炮,野猪怕响。”
回到院子时,油焖笋的香混着新蒸的米香飘得更远了。虎娃正蹲在盆边数鱼,见他们回来,举着根笋尖喊:“姐!这笋甜得很!你快尝尝!”
慕容雪咬了口,脆嫩里带着酱香,果然比去年的更鲜。她看了眼窗台上的溪蛋,阳光透过水珠,在地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忽然笑道:“等笋再多冒些,咱腌一坛酸笋,等收麦子时拿出来,配着新麦面做馒头,保管够味。”
林澈往她碗里夹了块腊肉:“先把这碗吃完,赶野猪的事,天黑再说。”
窗外的溪水潺潺淌着,载着融雪往山下跑,像在赶趟儿似的。虎娃数着盆里的鱼,狼崽盯着灶上的米汤,哑叔坐在门槛上,用树枝在地上画着野猪的样子,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混着饭菜香,在渐暖的空气里,酿出点春天的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