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澈就挎着竹篮站在院门口了。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裤脚沾着草叶上的白霜,手里还攥着那方桂花帕子,布料被体温焐得温热。
“再等会儿吧,露水重。”慕容雪端着两碗粥出来,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喝了粥再去,不然山里寒气重,容易伤着胃。”
林澈接过粥碗,却没动,眼睛直勾勾盯着院外的小路:“听说松蘑要趁晨露没干时采才鲜,去晚了就被松鼠叼走了。”他吸了口粥,烫得直伸舌头,“你不去吗?后山的映山红开了,比镇上卖的还艳。”
慕容雪舀粥的手顿了顿,耳尖悄悄红了:“我把家里的衣裳晾了就去,你在山口等我。”
林澈哪肯等,非要帮着晾衣裳。竹竿举得老高,却总把袜子晾到被单上,惹得慕容雪直笑:“笨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他嘿嘿笑着退到一旁,看她踮脚挂衣裳,阳光落在她扬起的脖颈上,像镀了层蜜。
山口的风带着松脂香,林澈把竹篮往石头上一放,开始数路边的野花。慕容雪追上来时,见他正对着朵紫色的喇叭花发呆,便伸手摘了,别在他的衣襟上:“走了,再数下去,松蘑都要自己长腿跑了。”
后山的林子密得很,阳光只能透过叶隙洒下点点碎金。林澈在前头开路,用柴刀劈断挡路的荆棘,时不时回头喊:“雪儿,慢点,这儿滑!”慕容雪跟在后面,看他的背影在树影里忽隐忽现,衣襟上的喇叭花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只紫色的小蝴蝶。
“这儿有!”林澈忽然蹲下身,指着树根处一簇褐色的菌子,伞盖还沾着露水,“你看这朵,比巴掌还大!”他小心翼翼地采下来,放进竹篮里铺着的棉布上,动作轻得像在抱婴儿。
慕容雪也跟着蹲下,指尖刚碰到一朵小松蘑,就被林澈按住手:“这个还没长好,留着让它再长几天。”他的掌心带着柴刀的草木香,覆在她手背上,暖得她心里发颤。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篮已经半满了。林澈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慕容雪早上塞给他的桂花馒头:“饿了吧?尝尝,还热乎着呢。”
馒头的甜混着松脂香漫开来,慕容雪咬了一口,忽然瞥见他耳根的红痕——是刚才被树枝刮的。她伸手替他拂去沾着的松针,指尖擦过那道红痕时,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睛亮得像林间的溪水:“雪儿,等采够了松蘑,我们去溪边捉鱼吧?我小时候常去,一捉一个准。”
慕容雪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也是这样,举着条冻成冰的鱼跑来说:“看,给你做鱼干!”那时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山楂。
“好啊。”她轻轻应着,低头咬了口馒头,桂花的甜在舌尖漫开时,忽然觉得,这山里的晨露,这林间的风,还有他掌心的温度,都像浸了蜜似的,甜得让人不想走。
竹篮里的松蘑还在散发着清香,沾着的露水顺着棉布往下滴,在石头上洇出小小的湿痕。远处传来山雀的叫声,林澈正低头给她摘去发间的草屑,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金,把这寻常的午后,镀得又暖又亮。
溪边的水清亮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林澈挽着裤腿站在浅滩里,手里举着个竹编的小网,屏着气瞅准一条银闪闪的小鱼,猛地一兜——水花溅了他满脸,鱼却机灵地溜了。
“笨蛋。”慕容雪蹲在岸边笑,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弄着水面,“要等它游到石头缝边再动手。”
林澈抹了把脸上的水,不服气地哼了声,眼睛却盯着她指尖划过的水面。忽然他轻喊一声“看我的”,猛地将网往斜后方一甩,竟是兜住了条藏在水草里的小鲫鱼,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闪得晃眼。
“厉害吧?”他举着网跑上岸,裤脚滴着水,泥点溅了满襟,却笑得像得了糖的孩子。慕容雪刚要夸他,却见他手一松,小鱼“噗通”落回水里,尾巴一摆没了影。
“你这是……”
“这么小,养不活。”他挠挠头,脚趾在沙滩上画着圈,“等秋天它长大了,咱们再来捉,那时能炖一大碗汤呢。”
慕容雪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早上晾衣裳时,他笨手笨脚把袜子挂在她头巾上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啊,秋天再来。”
日头偏西时,两人背着半篮松蘑往回走。林澈非要替她背竹篮,说“男子汉力气大”,却在过独木桥时晃了晃,吓得慕容雪赶紧拽住他的衣角。他稳稳站稳后,反倒笑她:“怕什么?有我呢。”
晚风卷着稻花香从田埂飘来,慕容雪看着他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忽然觉得,这山里的日子,慢得像溪边的水,却也甜得像手里没吃完的桂花馒头。竹篮里的松蘑还沾着水汽,混着他身上的草木香,成了这寻常日子里,最清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