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第一场雪,下得又急又密。慕容雪一早推开窗,见院里的梅枝压着层薄雪,红的花苞裹在白里,像撒了把碎玛瑙。她刚转身想喊林澈来看,就见他扛着捆柴从外面进来,睫毛上沾着雪粒,鼻尖冻得通红。
“灶膛快没柴了,去后山拾了点。”他把柴靠在墙角,拍了拍身上的雪,目光落在梅枝上,忽然笑了,“这梅花开得正好,等雪停了,折两枝插瓶。”
慕容雪往他手里塞了个暖炉:“先暖暖手,我煮了姜枣茶,去暖暖身子。”转身进灶房时,瞥见他往梅树那边走,手里还捏着把小剪刀,想必是等不及雪停了。
姜枣茶在砂锅里咕嘟着,甜香混着姜的辛辣漫出来。慕容雪正搅着茶汤,听见院外“哎哟”一声,慌忙跑出去,见林澈摔在雪地里,手里还攥着枝带雪的梅花,裤脚沾了泥,显然是踩滑了。
“怎么这么冒失?”她伸手去扶,却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跌在他怀里。雪水浸得他棉衣冰凉,可怀里却暖烘烘的,她能听见他擂鼓似的心跳,比砂锅里的茶汤还烫。
“别动,”他低头,呼吸拂过她发顶,“让我抱会儿。”梅枝上的雪落在她颈窝,凉丝丝的,她却不敢动,只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前儿去镇上,见王记银铺新打了对镯子,样式像这梅花……”
话没说完,院外传来脚步声,是张妈挎着篮子进来,见两人在雪地里抱着,笑着啐了一口:“大冷天的,不嫌冻得慌?快进屋去!”
慕容雪慌忙挣开他,脸颊比枝头的梅花还红。林澈爬起来,把梅花往她手里一塞,自己拍着身上的雪,嘿嘿地笑。张妈进了屋,指着篮子里的糯米粉:“冬至要包汤圆,我带了点粉来,咱们一起做。”
灶房里,三人围坐在桌边揉面团。慕容雪把梅花插进窗台上的青瓷瓶里,回头见林澈正偷偷往她手里的面团里塞红糖,被张妈看见,敲了下他的手背:“就知道疼媳妇!”
林澈挠挠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对银镯子,花瓣纹路刻得精巧,果然像极了院里的梅花。“给你的,”他往她腕上一套,大小正好,银器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却烫得她心头发颤,“冬至的礼。”
慕容雪摸着镯子,忽然想起去年冬至,他也是这样,冒雪去镇上给她买冻疮膏,回来时耳朵冻得通红。她低头往面团里包了颗最大的花生馅,悄悄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
雪还在下,梅香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汤圆的甜香。锅里的水沸了,一个个白胖的汤圆浮起来,像雪地里滚的雪球。张妈看着他们俩,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絮絮叨叨地说:“明年这时候,该添个小娃娃一起包汤圆了……”
林澈一口汤圆差点喷出来,慕容雪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腕上的银镯子轻轻相撞,叮铃一声,像雪落在梅枝上,脆生生的,把这冬至的暖,都锁在了屋里。
汤圆在锅里翻滚着,白胖的身子撞来撞去,像极了林澈刚才在雪地里笨拙的样子。慕容雪舀起一个,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尝尝看,花生馅的。”
林澈张口接住,烫得直哈气,含糊不清地说:“甜!比镇上李记的还甜!”他抢过勺子,也舀起一个吹凉了往她嘴边送,“你也吃,这个是芝麻馅的,你爱吃的。”
张妈在一旁看得笑出声,往灶膛里添了根柴:“慢点吃,锅里多着呢。”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皱纹,暖融融的。慕容雪咬了口汤圆,芝麻馅流出来烫了舌尖,她却舍不得吐,甜香混着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
忽然,林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麦芽糖,用红绳系着,像颗小小的心。“刚才去拾柴,路过王大爷的糖坊,他新做的,说冬至吃这个,来年日子黏黏甜甜。”他把糖往她手里塞,自己的指尖沾了点糖渣,就着舌头舔了舔,眼睛亮晶晶的。
慕容雪捏着那块麦芽糖,红绳在指间绕了两圈。窗外的雪还在下,梅枝被压得弯弯的,屋里的水汽在窗玻璃上凝成白雾,她伸手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又觉得幼稚,赶紧用袖子擦掉,却被林澈按住手:“别擦,好看。”
他低头,在那笑脸旁边,又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两个笑脸挨在一起,像在偷偷说话。张妈端着碗走过来,故意咳嗽了两声:“俩孩子,汤圆要凉了——对了,明年开春,让你爹娘来家里坐坐,我跟你张叔,琢磨着……”
话没说完,慕容雪的脸“腾”地红了,把麦芽糖往兜里一塞,端起碗闷头吃汤圆,耳朵尖却红得快要滴血。林澈挠着头嘿嘿笑,往她碗里又夹了两个汤圆,自己碗里的却没动,光顾着看她,嘴角的糖渣还没擦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