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驶进城门,就被街边的热闹裹了个严实。叫卖声、车铃声、孩童的嬉笑声混在一起,比竹坞村的晨雾还要鲜活。竹芽扒着车窗看呆了,手指着路边糖画摊的凤凰造型,小声惊呼:“比我刻的竹鸟还花哨!”
文轩笑着拉她坐好:“别探头,小心碰头。前面就是苏府,咱们先去把笔架交了,再去李夫子说的书坊看看。”
苏府的管家早已候在门口,见了虎娃便拱手:“姑娘可算来了,我家公子在书房等着呢,特意让人备了新采的雨前龙井。”
进了苏府才知何为“庭院深深”,青石板路两侧种着玉兰,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雪。苏珩正临窗看书,见她们进来,放下书卷起身笑道:“竹芽姑娘的手艺,我可是盼了许久。”
虎娃打开竹箱,将山形笔架一一取出。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笔架上,竹纹里仿佛藏着细碎的光,那持卷小人在光影中,竟像是真的动了动。
苏珩拿起一个细看,指尖拂过小人的衣角:“这雕工比上次的竹雀更见灵气,竹纹顺着山势走,连瑕疵都成了天然的沟壑,妙极了。”他转头对管家道,“按说好的价钱加倍,再备些上好的竹料,送回竹坞村去。”
竹芽听得脸都红了,把刻好的竹书童往他手里塞:“这个……送你玩。”
苏珩接过一看,朗声笑了:“这书童歪着头的样子,倒像我幼时躲懒被先生抓包的模样。”他小心地把竹书童摆在笔架旁,“正好配成一对。”
从苏府出来,两人提着竹箱往书坊去。路过绸缎庄时,老板娘正对着块云锦发愁:“这料子想做个屏风,却找不到合心意的花样……”
虎娃探头一看,那云锦底色如夜空,上面织着银线的流云,忽然道:“若是镶一圈竹边,再用竹篾编些星子缀在上面,会不会像竹坞村的夜空?”
老板娘眼睛一亮:“竹编?星子?姑娘会做?”
“可以试试,”虎娃比划着,“用细竹篾编北斗七星的形状,染成银色,嵌在云锦边缘,既轻又亮。”
老板娘当即拉着她进店,非要订下这活儿,还说做好了送她一匹云锦当谢礼。竹芽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悄悄对虎娃说:“早知道城里这么多活儿,该多带些竹篾来。”
到了书坊,李夫子已带着学生等在那里。见了竹尺,学生们都围了上来,摸着尺上的“格物致知”四个字,七嘴八舌地问:“这竹尺真的不会变形吗?”“刻字用的什么刀?”
虎娃拿起一把竹尺演示:“这是三年生的毛竹,泡过桐油,不易开裂。刻字用的是平口刀,要顺着竹纹走才省力……”
正说着,忽然有个穿绿衫的公子挤进来,手里拿着个竹制的蝈蝈笼:“请问这竹笼是姑娘编的吗?我在市集上买的,说是竹坞村的手艺。”
虎娃一看,那笼子编得疏密有致,笼顶还编了朵小竹花,正是竹坞村二伯的手艺,笑着点头:“是我村人做的,公子觉得好用?”
“好用得很,”绿衫公子眼睛发亮,“我那蝈蝈在里面待着,比在木笼里精神多了。我想订一百个,送朋友当玩意儿,能不能编些带花样的?比如刻上诗句什么的。”
竹芽立刻接话:“能!我会刻‘竹坞深处有清风’,上次还刻过‘明月松间照’呢!”
绿衫公子更高兴了:“那太好了,我加钱,三天能做好吗?”
虎娃算了算时间:“我们带的竹篾够编三十个,剩下的让村里连夜赶制,五天后给您送到府上如何?”
“成交!”绿衫公子爽快地付了定金,临走时还说,“若是做得好,我让京里的朋友也来订。”
文轩看着手里的定金,对虎娃笑道:“看来咱们这趟,不光能赚回马车钱,还能给村里添些新工具呢。”
虎娃望着街上往来的行人,忽然觉得竹坞村的竹子,好像顺着车轮印,在城里生了根。那些藏在竹纹里的灵气,正顺着指尖的温度,一点点融进这繁华里。她摸了摸竹箱里的“竹坞村制”印章,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或许有一天,城里的人提起竹器,第一想到的就是竹坞村。
竹芽还在跟李夫子的学生讲怎么削竹片,阳光落在她认真的脸上,像镀了层金。虎娃笑着走过去,拿起一片竹篾:“别光顾着说,咱们得赶工了,不然那一百个蝈蝈笼要来不及了。”
“来啦!”竹芽应着,手里的竹刀在阳光下划出轻快的弧线,仿佛连空气里,都飘着竹坞村的清甜味儿。
竹芽正讲得兴起,手里的竹刀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光,忽然被虎娃的话拉回神,吐了吐舌头把竹片塞进背篓,笑着应道:“来了!”
两人刚收拾好工具,绿衫公子派来的小厮就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个锦盒:“我家公子说,方才忘了说,想在蝈蝈笼上添些竹制的小铃铛,摇起来能响的那种,加多少钱都行。”
虎娃打开锦盒,里面是些莹白的玉珠,小厮解释:“这是公子寻来的响珠,说穿在竹铃里声音更清透。”她指尖捏起一颗玉珠,冰凉温润,与竹篾的清冽气息相融,心里已有了主意:“不必加钱,竹铃用薄竹片卷成小筒,中间穿玉珠,晃动时碰撞发声,既轻又响,保证合公子心意。”
小厮喜出望外,又递来一张字条:“公子还说,若姑娘们方便,可否顺带做几个竹制的花插?要能架在窗台的,他想送给府里的小姐们。”
“这容易!”竹芽抢着应下,“用带节的竹段做底座,留几个分枝当插杆,再刻些缠枝纹,保证好看!”她说着就捡起一根短竹,竹刀翻飞间,几个匀称的竹节已被削出雏形,分枝处还巧妙地刻出了卷曲的藤蔓,活灵活现。
虎娃看着她手底的竹屑簌簌落下,忽然瞥见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是竹坞村的老木匠,正背着一捆新伐的竹料往这边赶,额头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淌,却笑得满脸褶子:“听说城里活儿多,我把家里现成的竹料都拉来了,二伯他们还在后面编着蝈蝈笼呢!”
老木匠身后,几个村民推着板车紧随而至,车上堆满了削好的竹篾、打磨光滑的竹段,还有几个刚编到一半的蝈蝈笼,竹篾间隐约能看见“竹坞村制”的小印章。
李夫子的学生们见状,纷纷围了上来,有的帮着卸竹料,有的好奇地学着编竹篾,书坊门口顿时热闹起来。一个扎着棕角的小童举着刚学会编的竹蜻蜓,蹦跳着喊:“我也要学做竹铃铛!”
虎娃望着这景象,忽然觉得竹坞村的竹子真的在城里扎了根。阳光穿过竹料的缝隙落在地上,形成细碎的光斑,与竹芽手里竹刀的反光、老木匠竹筐里新竹的青绿色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流动的画。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玉珠,又望向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屋,心里那点关于“竹坞村名气”的念头,忽然变得具体起来——或许不是让城里人称颂,而是让这些带着竹香的手艺,真正融进他们的日子里,就像竹铃摇响时,那份清越的声响,能让人想起竹坞村的风。
“虎娃姐,快来看!”竹芽举着做好的第一个带铃蝈蝈笼晃了晃,玉珠碰撞竹片的脆响混着竹篾的轻颤,像山涧的水流过石缝,“好听不?”
“好听。”虎娃笑着点头,拿起一段竹节开始雕刻花插的缠枝纹,“赶紧做,做完这一批,咱们去尝尝城里的桂花糕,听说配竹茶最是清爽。”
老木匠在一旁听着,往竹料上泼了些清水,竹香混着水汽漫开来,他抹了把汗笑道:“等这趟回去,咱村也开个竹器铺,让城里的人都知道,咱竹坞村的竹子,能编出日子的甜滋味!”
远处的风穿过街巷,带着竹料的清香,也带着竹坞村人掌心的温度,悄悄钻进了城里的烟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