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竹坊的门就被轻轻推开。文轩抱着新做好的竹箱往书院去,刚走到巷口,就见竹芽背着小竹篓蹲在路边,手里捏着片沾着露水的竹叶。
“文轩哥,等等!”竹芽蹦起来,把一片压平的竹叶塞进他手里,“这个放箱里,驱虫。”那竹叶被仔细压成了书签的形状,边缘还歪歪扭扭剪了些小齿,像只展翅的小蝴蝶。
文轩笑着塞进箱里,竹香混着叶香漫开来。他刚要迈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林澈正把竹鼠锁扣往竹箱上比量,见他回头,扬了扬手里的小竹片:“给锁扣加了个机关,除了咱们仨,谁也别想撬开。”那竹片薄如蝉翼,卡进锁扣缝隙时严丝合缝。
虎娃端着竹漆碗追出来,往箱底又刷了层薄漆:“昨晚忘了补这处,淋了雨容易潮。”她指尖沾着漆,在箱角画了个小小的竹节纹,“算个记号。”
文轩点点头,抱着竹箱往书院走。晨露打湿了石板路,竹箱轻得像揣了团云,却又沉得装着满当当的心意。
书院里,同窗们正围着先生新带的青铜鼎议论。文轩刚把竹箱放在案上,就有人凑过来:“这箱子倒别致,是哪家铺子买的?”
文轩指尖划过箱面的万字纹,笑道:“不是买的,是……家里人做的。”
话刚落音,窗外忽然飘来竹笛声,清亮得像山涧流水。文轩抬头,见竹芽站在院墙外,手里举着支新做的竹笛,见他看来,立刻红着脸跑了。林澈靠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手里转着片竹篾,见文轩望过来,咧开嘴笑了。
虎娃的声音从树后传来:“竹芽说,笛音能醒神,让你念书不犯困。”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竹筒饭,“先生说你总忘了吃早饭。”
阳光穿过竹笛的孔,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文轩摸着竹箱上的竹节纹,忽然觉得,那些绕来缠去的竹篾,不仅织成了箱子的纹路,更织成了一张暖暖的网,把他和竹坊、和他们,紧紧连在了一起。
竹箱里的《考工记》翻开着,竹芽的竹叶书签夹在“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那页,旁边不知何时被虎娃用竹笔添了行小字:“材有性,人有情,方为巧。”
文轩指尖划过竹箱上的竹节纹,忽然想起昨夜虎娃补漆时说的话:“竹器要养,就像人要聚,越用越有温气。”他拿起那片竹叶书签,露水还没干透,带着清冽的竹香。
同窗凑过来指着箱角的竹节纹:“这记号倒特别,像活着的竹芽似的。”
文轩笑了笑,刚要开口,院墙外的竹笛声忽然变了调子,不再是清亮的晨曲,反而带着点急促的颤音。林澈靠在槐树下的身影动了动,抬头往竹芽跑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怎么了?”文轩放下书签,心里莫名一紧。
虎娃从树后探出头,竹篮往石桌上一放:“没事,竹芽看见先生过来了,怕挨说——她早读课总逃去后山砍竹料。”她说着掀开竹篮盖子,竹筒饭的香气漫开来,混着竹笛的余音,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先生果然缓步走进院,目光扫过文轩案上的竹箱,捋着胡须点头:“这竹艺倒是扎实,纹路里藏着心思。”他拿起那片竹叶书签,“边角的齿痕虽稚拙,却有野趣,比坊间那些刻板的雕纹更见性情。”
文轩心里一动,忽然明白虎娃那句“材有性,人有情,方为巧”是什么意思。所谓巧艺,从来不止于手艺,更在于指尖的温度和藏在纹路里的牵挂。
竹笛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稳了许多,调子也变得悠长,像顺着溪流飘远的竹叶。文轩望着院墙外的青竹梢,仿佛能看见竹芽踮着脚吹笛的样子,林澈大概正蹲在旁边,帮她扶着晃动的竹笛杆。
他拿起竹箱里的《考工记》,指尖落在虎娃添的那行小字上,忽然觉得,今日的书,定会读得格外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