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泊在竹坞村码头时,村口的老槐树下已围了不少人。竹丫举着竹哨站在最前面,见他们回来,立刻吹响“迎客调”,孩子们像刚出笼的小鸟,呼啦啦围上来,扒着竹筏看里面的竹简书和竹牌。
“阿公!他们带回来好东西啦!”竹丫扯着嗓子喊,白发阿公拄着竹杖从人群里挤出来,看见虎娃手里的“承”“传”竹牌,浑浊的眼睛亮起来,对着竹坞村的老村长拱手道:“我说啥来着?这俩后生是带着竹魂来的!”
老村长是个精瘦的老头,手里总攥着个竹制烟杆,此刻烟杆往石桌上一磕:“早给你们收拾好西头那间旧竹坊了,前院能晒竹料,后院有口井,打竹篾、煮竹浆都方便。”他朝人群外喊,“狗剩,把你家那套老竹刨子搬来!柱子,去后山砍几捆‘水竹’,做竹笺最是光滑!”
村民们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虎娃和林澈刚把竹筏上的东西搬下来,就被孩子们拉着往竹坊跑。旧竹坊的门是竹条拼的,上面还留着历任竹匠刻的记号,虎娃摸着门板上一个歪歪扭扭的“竹”字,忽然想起竹韵阁的老门板——原来不管在哪,竹匠的心意都是一样的,都想在木石上留下点念想。
“先教我们编竹鸟!”“我想学那个会响的竹风铃!”“林大哥,上次的‘比翼鸟’风筝再教我一次呗!”
孩子们的嚷嚷声把竹坊的灰尘都震得落下来。林澈笑着往墙上钉竹架:“别急,先把工具摆好——虎娃,你把竹谱里的图样贴在墙上,咱们从最简单的‘单丝结’教起。”
虎娃应声展开竹简书,一张张图样用竹钉钉在墙上:会装机关的竹盒、能分层的竹篮、刻着星图的竹盘……最显眼的是那幅“百鸟朝凤”竹编图,密密麻麻的竹丝交织出百只形态各异的飞鸟,看得孩子们啧啧称奇。
“这得编到猴年马月啊?”小石头摸着图上的竹丝,咋舌道。
阿公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烟杆指着图样:“竹匠的功夫,就像竹笋扎根,看着慢,实则天天在长。当年我学‘万字纹’,光练打结就磨破了三双手套。”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是一把磨得发亮的竹刀,“这是我师父传我的,刀刃是竹根做的,削竹篾比铁刀还利,送给你们用。”
林澈接过竹刀,试着在竹片上划了一下,竹片应声裂开,切口光滑得像被月光磨过。“多谢阿公!”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坊的窗棂,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虎娃教女孩子们编竹香囊,竹丝里混着晒干的艾草,编好后鼓鼓囊囊的,像只圆滚滚的竹鼠。林澈则带着男孩子们削竹哨,他把竹谱里的“三孔哨”改良成“五孔哨”,能吹出更复杂的调子,惹得孩子们争着要学。
竹丫的阿爹扛着新劈的竹料进来,见竹坊里热火朝天,忍不住凑过来:“虎娃姑娘,能教我编那个‘防水竹篮’不?俺家婆娘总说去河边洗衣,竹篮漏水漏得厉害。”
虎娃笑着点头,拿起竹篾示范:“您看,编到第三圈时,竹篾要像这样交叉叠压,再用竹浆糊抹一遍,晾干后就不漏水了。”
正说着,老村长端着两碗竹沥水进来:“歇会儿喝口凉的。”他指着院门口,“你看谁来了?”
虎娃和林澈探头一看,竟是竹韵阁的阿竹!她背着个大竹筐,筐里装着孩子们做的竹蜻蜓和竹铃铛,见到他们,眼睛笑成了月牙:“陈爷爷让我送些竹料来,说你们这儿的竹子虽好,却缺做竹笺的‘湘妃竹’。”
“阿竹姐!”虎娃惊喜地迎上去,阿竹打开竹筐,里面果然是一捆带着红斑的湘妃竹,“陈爷爷还说,等你们的竹艺坊上了正轨,他就带着山外学堂的学生来参观,让你们也教教城里娃编竹玩意儿。”
林澈拿起一根湘妃竹,在阳光下转了转,红斑在光里流动,像藏着细碎的火苗。“太好了!咱们正好编些竹笺,让城里娃也尝尝竹笔写字的滋味。”
夕阳西下时,竹坊门口已经挂满了孩子们的作品:歪歪扭扭的竹哨、缝着彩布的竹香囊、翅膀不对称的竹蝴蝶……最显眼的是林澈做的“五孔哨”,被孩子们串在竹竿上,风一吹,竟吹出了半段“归竹谣”,引得路过的村民都驻足欢笑。
虎娃望着满墙的竹编图样,忽然对林澈说:“等秋收后,咱们办个‘竹艺节’吧?让附近村子的人都来看看,竹子能变出这么多花样。”
林澈刚削好一支竹笔,闻言蘸了点竹浆,在墙上写下“竹艺节”三个字,笔锋里带着竹的韧劲:“再设个‘最佳竹匠’奖,奖品就用阿公那把竹刀怎么样?”
阿公在一旁听着,笑得烟杆都掉在了地上:“好!好!到时候我来当评委,谁编的竹玩意儿能让竹灵鸟停下来,谁就是头名!”
暮色漫进竹坊时,最后一缕阳光落在墙上的“承”“传”竹牌上,竹纹在光里轻轻晃动,像在点头应和。虎娃摸着阿公送的竹刀,忽然觉得,这把刀不仅能削竹篾,更能削开时光——让老手艺像新竹一样,一节一节往上长,长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新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