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雪停了。太阳透过薄云,把院里的积雪照得发亮,像撒了满地碎银。慕容雪正踩着梯子贴春联,林澈在下面扶着梯子,时不时提醒:“往左点……再高点……”红纸黑字的联语映着她的笑脸,比檐角的冰棱还鲜活。
“张妈说守岁要吃饺子,”她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馅子我昨儿就调好了,白菜猪肉的,你爱吃的。”
林澈从屋里抱出捆新柴,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我去烧火,你和面。”火光在他眼里跳,忽然想起去年除夕,两人也是这样分工,只是那时他还笨手笨脚,总把面粉蹭到她脸上,惹得她追着打。
张妈提着个竹篮进来,里面是刚蒸好的年糕,黄澄澄的裹着粽叶:“这是用新收的糯米做的,咬一口能拉出丝来。”她往慕容雪手里塞了块,“尝尝,沾点糖,甜甜蜜蜜过新年。”
和面时,慕容雪的手腕被面团黏住,林澈凑过来帮忙,两人的手在面盆里搅在一起,面粉飞起来,落在他鼻尖,也沾在她发间。张妈在一旁拍着围裙笑:“看看你们俩,活像两只偷面吃的小花猫。”
饺子下锅时,锅里的水咕嘟冒泡,像在唱年歌。林澈捞起第一个饺子,吹凉了递到慕容雪嘴边,她刚要咬,却被他半路截胡,自己吞了下去,惹得她伸手去挠他的痒,笑声撞在窗纸上,又弹回来,混着饺子的香气漫了满院。
暮色降临时,院里挂起了红灯笼。林澈搬来张矮桌,摆在槐树下,上面摆着饺子、年糕,还有坛去年酿的青梅酒。张妈点上三炷香,插在院里的香炉里:“老规矩,守岁到子时,来年平平安安。”
慕容雪往林澈碗里倒了点酒:“少喝点,晚上还得守岁呢。”他却趁机碰了碰她的碗沿,像在悄悄干杯,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
亥时刚过,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林澈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对银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给……给将来的孩子准备的。”话没说完,脸先红了,把布包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想跑,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谁要给你生……”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他转过身来按住肩膀。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映着他眼里的认真,像浸了酒的暖。
“雪儿,”他的声音有点抖,“开春后,我就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慕容雪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指尖捏着那对银锁,凉丝丝的却烫得慌。她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眼角的泪掉下来,落在银锁上,映出细碎的光。
子时的钟声敲响时,林澈点燃了院里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里,旧岁去了,新年来了。他伸手抱住慕容雪,她的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和远处的鞭炮声,还有灶膛里偶尔爆响的柴,一起融进这守岁的灯火里。
张妈站在门口,看着相拥的两人,悄悄抹了把眼角。灯笼的红光落在雪地上,像铺了条通往春天的路,路的尽头,仿佛已有桃花开,有新燕来,有日子酿的甜,在等着他们一口口尝。
子时的鞭炮声渐渐稀落,林澈松开怀抱,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里面是枚温润的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这是我托玉雕师傅赶制的,”他声音里带着未散的雀跃,“等开春提亲时,让你爹娘看看我的心意。”
慕容雪捏着那对银锁,指尖蹭过冰凉的锁面,忽然笑了:“谁准你用银锁就想打发我?”话虽嗔怪,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她转身回屋,取出个锦盒,里面是她绣了半冬的荷包,上面绣着两只交颈的鸳鸯,针脚细密得能数清羽毛的纹路。
“给你,”她把荷包塞给他,“提亲时别总傻站着,把这个递给我娘,她最喜我绣的东西。”林澈接过荷包,指尖触到里面硬挺的衬板,打开一看,竟藏着张字条:“三月初三,我家后园的桃树该开花了,你记得……”后面的字被墨水晕开,像是被泪水浸过。
院外的灯笼忽明忽暗,张妈端来两碗饺子,笑着说:“刚出锅的,里面藏了铜钱,谁吃到谁来年走大运。”慕容雪夹起一个饺子刚要咬,林澈忽然捂住她的嘴:“我先替你尝尝有没有铜钱。”话音未落,饺子已进了他嘴里,硌得他“哎哟”一声,吐出枚铜钱来。
“你看,大运跑我这儿了,”他把铜钱塞进她手心,“但我愿分你一半。”慕容雪握着温热的铜钱,看他嚼着饺子含糊不清的样子,忽然觉得,这守岁的灯火,比往年亮了不知多少,连檐角的冰棱,都像是在笑。
寅时,张妈已睡下,林澈靠着门框打盹,慕容雪取了件厚披风给他盖上。月光透过灯笼纸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银锁,忽然想起刚才他说提亲时的认真,脸颊微微发烫,把银锁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荷包里。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天快亮了。她轻轻推醒林澈:“醒醒,该换守岁的香了。”林澈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她鬓边别着那支并蒂莲玉簪,忽然清醒过来,伸手替她理了理簪子:“真好看。”
慕容雪没说话,只牵着他的手往香炉走,两人的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在雪地上交叠在一起,像幅没干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