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下来时,院子里的桂花早就落尽了,光秃秃的枝桠上积着薄薄一层白,倒像开了满树素色的花。慕容雪正坐在窗边缝一件新棉袍,针脚细密,暖融融的棉絮从针眼里钻出来,沾了她一身。
“手冷不冷?”林澈端着个铜盆进来,里面炭火烧得正旺,他把盆往她脚边挪了挪,“张妈说今天要下大雪,让我把堂屋的火盆都点上。”
慕容雪放下针线,搓了搓手凑到火边烤着,指尖冻得有点发红:“前几日腌的腊肉该够吃了吧?我看屋檐下挂了满满一串,风一吹晃悠悠的,倒像过年时挂的红灯笼。”
“早着呢,”林澈往火里添了块炭,火星噼啪跳起来,“张妈说要等雪下透了,再取下来蒸,说那时候肉里的油脂凝得最香。对了,我下午去镇上打了壶新酒,说是用梅子酿的,要不要尝尝?”
慕容雪眼睛亮了亮:“梅子酒?去年你说酸得倒牙,今年怎么又买了?”
“老板说今年多加了冰糖,”林澈转身从柜里摸出个陶壶,壶身上还沾着雪粒,“我闻着挺香的,应该不酸了。”他找了两个粗瓷碗,倒了小半碗酒,推到她面前,“你先抿一口试试。”
酒液呈淡淡的琥珀色,凑近了闻,果然有股清甜的梅子香。慕容雪小口尝了尝,眉梢都舒展开:“嗯,真的不酸,带点回甘呢。”
林澈自己也倒了一碗,刚要喝,就听院门口传来张妈的大嗓门:“澈小子!雪下大了,快出来帮我把晒谷场的竹匾收进来!”
他一口酒咽下去,抹了把嘴就往外冲:“来了!”
慕容雪走到门口看,雪果然下得密了,像无数白絮从天上往下撒。林澈和张妈正踮着脚够架子最高处的竹匾,竹匾上晒着的干辣椒和干豆角被雪打湿了些,林澈干脆把竹匾扛在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厨房跑,棉鞋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圆乎乎的脚印。
等他们把东西都收进屋,两人头上、肩上都落了层白,像顶着团棉花。张妈拍着林澈的后背笑:“你这孩子,急啥,雪再大也淹不了这些干货。”
林澈摘了帽子抖雪,头发上冒着凉气:“这雪看着要下一夜,别明天冻在匾上取不下来。”他转头看见慕容雪站在廊下,手里拿着条干毛巾,赶紧走过去。
慕容雪踮起脚,替他擦着头上的雪,毛巾蹭过他的耳朵,他瑟缩了一下:“凉!”
“谁让你跑那么快。”她嗔了句,却把毛巾往他脖子里塞了塞,“赶紧进屋里暖和去,别冻感冒了。”
重新坐回火盆边,林澈把陶壶放在炭盆边温着,梅子酒的香气混着炭火的暖意漫开来。张妈端来盘刚炒好的花生,壳上还带着点焦香:“就着酒吃,解腻。”
雪越下越大,院外的路渐渐被雪埋住,远处的屋顶白茫茫一片,倒显得屋里的火光格外亮。慕容雪又拿起针线,林澈就着酒吃花生,偶尔替她拨弄一下火盆里的炭。
“明年开春,我们在院角种棵腊梅吧?”慕容雪忽然说,针尖在布面上穿梭,“我娘家后院的腊梅,雪天开得最旺,香气能飘半条街。”
林澈往火里添了块炭,火光映得他脸颊发红:“好啊,再搭个小棚子,下雪天就搬把椅子坐在底下喝酒,闻着梅香,肯定舒坦。”
“还要在棚子上挂串灯笼,”慕容雪补充道,“红彤彤的,雪照着也好看。”
“再备个小炭炉,煮着酒,你缝衣裳,我剥花生。”林澈接话,眼里的光比火盆里的火星还亮。
张妈在厨房收拾完,端来碗热腾腾的姜茶:“别光顾着说,喝点姜茶暖暖。”她看着两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这雪下得好,瑞雪兆丰年,明年啊,准是个好日子。”
窗外的雪还在下,簌簌的落雪声里,温酒的陶壶偶尔发出细微的“咕嘟”声,碗里的梅子酒冒着热气,花生壳堆了小半桌。慕容雪的棉袍渐渐成形,林澈的酒碗空了又被斟满,火盆里的炭烧得通红,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像一幅慢慢铺展的画,暖得让人舍不得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