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龙山脉的晨雾带着刺骨的湿寒,如同化不开的浓霜,缠绕在嶙峋怪石与扭曲的古木之间。陈天纵立于一处隐蔽的崖壁凹陷处,指尖轻抚过岩壁上几道几乎微不可查的划痕。划痕很新,边缘锐利,带着一种制式武器特有的、刻意模仿野兽爪痕却依旧残留的规整感。
“暗卫的‘寻踪雀’来过这里。”他声音低沉,对身旁的灰隼说道,“不超过六个时辰。”
灰隼脸色凝重:“他们追得越来越紧了。这葬龙山脉,对他们而言,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逾越。”
陈天纵收回手指,目光投向雾气深处,仿佛能穿透这天然的迷障,看到那些如影随形的皇家猎犬。“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在我们抵达北境之前,将我们彻底抹杀在这群山之中。”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之前的‘天灾’、‘兽潮’未能奏效,他该换更直接的手段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当日午后,一场真正的、毫不掩饰的围杀骤然降临。
来袭者并非之前的死士,而是整整一队二十人的皇室暗卫!他们身着特制的墨色鳞甲,行动间悄无声息,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甫一出现,便以一套配合娴熟的合击战阵,将陈天纵所在的小组死死缠住。
这些暗卫个体修为或许不及之前的化神死士,大多在元婴巅峰与化神初阶之间,但他们彼此气息相连,攻防一体,战阵运转之下,竟能发挥出堪比化神后期的强大压制力。刀光剑影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凌厉的杀气搅动了林间的雾气,带着决绝的意味。
“结阵,防御!”灰隼厉喝,剩余六名成员立刻背靠背结成圆阵,剑气罡风鼓荡,艰难地抵挡着暗卫如同潮水般的攻势。金铁交鸣之声瞬间炸响,伴随着闷哼与衣袂破裂的声音。
陈天纵被三名实力最强的暗卫小队长重点关照,三人呈品字形将他围在中央,刀、剑、短戟三种兵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招式狠辣刁钻,完全是战场搏杀的技法,不带丝毫花哨,只为取命。
他没有立刻动用真正的意境之力,而是将自身实力压制在“识境”巅峰,以精妙的身法和融合了诗剑道雏形的剑招周旋。长剑在他手中时而如柳絮飘忽,时而如惊雷乍现,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格开或引偏致命的攻击。
他在观察,在感受。感受这些暗卫战阵运行的规律,感受他们气息流转的节点,更感受着他们招式之间那股与葬龙山脉格格不入的、属于帝国军队的肃杀与冰冷。
“砰!”
一名阴阳阁成员被暗卫诡异的合击气劲震飞,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喷出一口鲜血,阵法瞬间出现了一丝滞涩。
机会!
围攻陈天纵的三名小队长眼中厉色一闪,刀剑戟三者气机瞬间交融,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漆黑锋芒,如同毒龙出洞,直刺陈天纵心口!这一击,汇聚了三人之力,速度快到极致,威力已然超越了化神初阶的范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天纵一直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寒芒。
他不再闪避,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剑身之上,隐约有流水潺潺、骤雨初歇的意境浮现。他没有吟诵诗句,但那意境却已融入剑招——《雨霖铃》的缠绵剑意!
剑势不再刚猛,反而变得粘稠、滞涩,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那道凝聚的漆黑锋芒撞入这片剑意领域,速度骤然减缓,仿佛被无数无形的雨丝缠绕、消磨,凌厉的气势竟被硬生生拖慢了三成!
趁此间隙,陈天纵手腕一抖,剑尖划过一道玄妙的弧线,并非硬撼,而是如同拨动琴弦般,在那锋芒最薄弱处轻轻一引。
“嗤啦!”
凝聚的合力被巧妙引偏,擦着陈天纵的肋下掠过,将他身后的巨石轰得粉碎!石屑纷飞中,陈天纵身影如鬼魅般贴近其中一名使刀的小队长,剑柄顺势狠狠撞在其胸腹要穴之上。
“噗!”那小队长如遭重击,鲜血狂喷,倒飞出去,战阵瞬间告破!
另外两名小队长脸色剧变,还欲再攻,陈天纵却已抽身后退,冷冷地看着他们。
“撤!”
暗卫中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哨,剩余之人毫不恋战,扶起受伤的同伴,如同来时一般,迅速隐没在浓雾与密林之中,来得快,去得也快。
战斗突兀开始,又突兀结束。
灰隼等人松了一口气,立刻检查伤员,所幸除了之前被震飞那人伤势较重外,其余多是皮外伤。
“他们……似乎意在试探?”灰隼处理着臂膀上的一道血痕,皱眉看向陈天纵。这些暗卫的攻击虽然凌厉,但总感觉少了几分必杀的决绝,更像是在……逼他出手?
陈天纵看着暗卫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不错。他们在逼我展露更多的实力,确认我的境界底线,评估‘唯心六境’在实战中的具体表现。”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暗卫合击技的阴冷气劲,“而且,他们这次的攻击,带着明显的记录意图。若我所料不差,我们方才交手的每一个细节,包括我引偏他们合击时运用的技巧,都已被某种秘法实时传递了回去。”
皇帝的杀招,不再仅仅是物理上的消灭,更包含了情报的收集与分析。他在试图彻底解析陈天纵的力量体系,寻找其弱点。
“看来,陛下身边,有高人啊。”陈天纵轻轻碾碎那缕气劲,语气淡漠。
几乎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外的盛京,皇宫深处。
一间布满精密阵盘与水晶镜面的密室内,数名气息晦涩的老者正凝神注视着其中一面最大的水镜。水镜中呈现的,正是方才葬龙山脉中那短暂交手的模糊影像,尤其是陈天纵以缠绵剑意引偏合击的那一幕,被反复播放、解析。
一名身着司天监官袍的老者抚着长须,沉声道:“陛下,此子运用的力量,确实迥异于传统灵根体系。非五行,非阴阳,更近乎……意念干涉现实。其力场性质柔和却极具韧性,善于化解与引导,对依靠能量凝聚和爆发的传统合击术,存在一定的克制。”
龙椅之上,皇帝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水镜中陈天纵那平静的脸。
“意念干涉现实……唯心六境……”皇帝低声重复着,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龙椅扶手,“也就是说,传统的境界压制与合击阵法,对他效果有限?”
“并非完全无效,但需调整策略。”另一名身着武将袍服的老者接口,“需以更纯粹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或者……针对其心神本身的攻击,方能见效。此外,此子显然还未尽全力。”
皇帝沉默了片刻,密室中只剩下阵盘运转的低微嗡鸣。
“传朕旨意。”良久,皇帝冰冷的声音打破沉寂,“令‘影刃’出动,携‘惑神盘’入葬龙山脉。朕要活的……至少,是能开口说话的。”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司天监老者身上:“爱卿,继续解析其力量特性,朕要知道,这所谓的‘诗界’,究竟能覆盖多远,维持多久,又有何弱点!”
“臣,遵旨。”
新的杀招,已如淬毒的箭矢,搭上了弓弦。目标直指陈天纵的肉身与神魂,更指向他那尚未完全展露的“唯心”核心。
葬龙山脉的雾,似乎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