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袭杀的余波,并未因朝堂上七皇子李玹的巧妙应对而平息,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更汹涌的暗流。只是这暗流冲撞的,已不仅仅是陈天纵这座看似已然倾颓的孤峰,更开始侵蚀那原本看似牢固的同盟壁垒。
盛京,某处极为隐秘的私宅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出两张神色阴沉的脸。一人身着常服,却难掩久居人上的威严,正是称病不朝的宰相柳公权。另一人则作富商打扮,体态微胖,面容和善,唯有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不时闪过精明的算计之光,此人乃是江南漕运商会会长,亦是传统武道门派“玄天宗”在世俗中的重要代言人之一,钱不多。
密室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
“钱会长,此事你须得给老夫一个交代!”柳公权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手指重重敲在紫檀木桌面上,“那‘鬼先生’是你玄天宗引荐,信誓旦旦说是隐世高手,化神修为,万无一失!结果呢?不仅未能竟全功,反而折了进去,连尸骨都未曾留下!更是打草惊蛇,让那七皇子借机在朝堂上攻讦于我!你可知如今陛下看我的眼神,已大不如前!”
钱不多脸上的和善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住,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苦笑道:“柳相息怒,息怒啊!此事……此事着实出乎意料。那鬼先生……唉,其来历确实有些特殊,功法也颇为诡异,本以为是十拿九稳,谁曾想那陈天纵竟如此奸猾狡诈,隐藏得如此之深!谁能料到他重伤垂危是假,暗中竟还有如此实力?”
他顿了顿,眼中也闪过一丝懊恼与惊疑:“不过柳相,此事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我们确认了,那陈天纵绝非易于之辈,其心机深沉,所图甚大。之前所谓的修为大跌,恐怕根本就是他放出的烟幕!此子不除,日后必成你我心腹大患!”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柳公权怒气未消,“一次失败,已是打草惊蛇。如今陛下虽未明说,但暗卫的调查力度明显加大,老夫在宫中的几个眼线都传回消息,说是陛下对西山之事极为关注,尤其对陈天纵的真实状况……哼,若陛下查出些什么,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那鬼先生终究是经你之手引入!”
钱不多脸色微变,连忙道:“柳相放心,鬼先生那边,手脚绝对干净,绝查不到你我头上。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试探,“经此一事,那陈天纵必然更加警惕,再想动手,恐怕难上加难。而且,七皇子那边似乎……”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这次行动,三皇子一系是主要推动者和受益(预期)者,玄天宗更多是提供资源和部分高手支持。如今行动失败,损失了一位化神期客卿,玄天宗内部已有不满之声,觉得是被柳公权和三皇子当枪使了。而七皇子李玹在朝堂上的表现,更是让钱不多心中起了别的念头——是否应该两边下注,或者……待价而沽?
柳公权何等老辣,立刻听出了钱不多的弦外之音,心中怒火更炽。这些江湖门派,果然靠不住!有利则聚,无利则散,稍有风险便想着撇清干系,甚至另攀高枝!
他强压下怒火,冷声道:“钱会长,别忘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陈天纵那套‘唯心六境’,动摇的是你们玄天宗乃至所有传统门派的根基!若让他成了气候,你以为你们还能安安稳稳地垄断资源,把持武道话语权吗?七皇子?哼,他如今看似维护陈天纵,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打击政敌罢了。若真让他得了势,你们这些盘踞地方的宗门大派,难道会是他乐意看到的?”
钱不多干笑两声:“柳相说的是,说的是。玄天宗与柳相、三殿下自然是同进同退。只是……如今形势微妙,是否暂且隐忍,观望一番?那陈天纵经此一遭,想必也会收敛锋芒,我们或许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柳公权嗤笑一声,眼中寒光闪烁,“等他养好伤,恢复实力,甚至突破到更高境界吗?钱会长,别忘了,他今年才多大?此子天赋之恐怖,心性之坚韧,乃老夫平生仅见!若不能趁其‘重伤’未愈,将其彻底扼杀,日后必悔之晚矣!”
他站起身,走到钱不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此事,不能停。不仅不能停,还要加快!陛下那边,自有老夫周旋。你们玄天宗,必须再出人手,拿出更有力的手段!否则……”他顿了顿,语气中的威胁不言而喻,“之前漕运上的那些事,还有你们在各地矿脉上的那些手脚,陛下若是想知道,老夫也不介意……”
钱不多脸色瞬间煞白,冷汗终于涔涔而下。他知道,柳公权这是图穷匕见了,用玄天宗的命脉来威胁他继续绑死在这条船上。
“柳相……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钱不多连忙起身,躬身道,“玄天宗定然全力支持柳相与三殿下!只是……只是那鬼先生已是宗内能请动的最强外援,折损之后,短期内实在难以再寻得化神修士出手。而且经此一事,陈天纵那边定然戒备森严,强攻恐难奏效,还需……还需另寻他法。”
见钱不多服软,柳公权脸色稍霁,重新坐回椅子上,沉吟道:“强攻不成,便智取。他不是重伤未愈,需要静养吗?那我们就让他……永远静养下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太医署里,有我们的人。他每日所用的汤药……或许可以加点别的‘料’。还有,他那个什么‘阴阳阁’,不是还有些产业在盛京吗?想办法,让他内外交困,心力交瘁!”
钱不多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柳相高见!此事,属下回去便安排!”
密室内的密谋在继续,但两人之间那原本看似牢固的同盟关系,已然因西山的失败和彼此的算计,产生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猜忌与相互利用,取代了最初的“精诚合作”。
而与此同时,靖北王府别苑内。
陈天纵听着灰隼汇报着柳府与钱不多秘密会面的消息,以及玄天宗内部因此次损失而产生的争议,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看来,狼群内部,也开始互相撕咬了。”他轻声自语,“压力之下,果然最容易暴露本性。”
他看向灰隼:“让我们的人,适当‘帮’他们一把。把玄天宗损失了一位化神客卿,以及柳公权威胁钱不多的消息,巧妙地透给七皇子那边的人知道。”
“属下明白。”灰隼心领神会,这是要加剧对方联盟的内耗。
陈天纵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奔腾不息、远比表现出来强大得多的力量。
联盟的裂痕,正是他等待的契机。
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自乱阵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