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光柱缓缓消散,听雨轩内却依旧笼罩在一片近乎凝滞的寂静之中。那冲霄的文气与撼动人心的诗意,仿佛仍在梁柱间萦绕,在每个人的识海中轰鸣。
柳老第一个回过神来,他踉跄几步,绕过桌案,来到陈天纵面前,竟不顾身份,深深一揖到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老朽柳文渊,蹉跎文坛数十载,今日得闻先生《琵琶行》,方知何为千古绝唱,何为笔落惊风雨!先生大才,请受老朽一拜!”
这一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惊醒了所有尚在震撼中的人们。
“扑通”、“扑通”,席间众文人,无论之前是倨傲还是轻浮,此刻皆不由自主地起身,向着那青衫身影躬身行礼,脸上再无半分轻视,唯有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折服。那油头粉面的文人,更是面如死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筛糠。
漕帮少帮主呆立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虽不通文墨,但那冲天的光柱、满座的敬服、柳老那发自肺腑的崇敬,无不昭示着眼前这个被他视为“穷酸”的书生,拥有着何等恐怖的能量!这绝非武力可以衡量,却比武力更能慑服人心!他心中那点仗势欺人的念头,早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无尽的惶恐与后怕。
那琵琶女早已止住哭泣,她抱着琵琶,仰望着陈天纵,泪痕未干的脸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与崇敬。对她而言,这首《琵琶行》不仅是替她解围,更是将她那卑微浮沉的命运,以一种永恒的方式镌刻了下来,赋予了其超越个体苦难的意义。她深深福礼,哽咽难言。
陈天纵坦然受了柳老一礼,随即上前扶起他,语气平和:“柳老言重了。晚辈偶有所感,不吐不快,当不得如此大礼。”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琵琶女身上,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这般宠辱不惊、淡泊从容的气度,更让众人心折。
“不知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柳老急切地问道,此刻在他眼中,陈天纵已非凡俗书生,而是文曲星下凡。
“晚辈陈纵,四海为家,游学至此。”陈天纵依旧沿用化名,语气淡然。
“陈先生!此《琵琶行》一出,我江南文坛,当以先生为尊!”一位中年文士激动地说道。
“何止江南!此诗必当传遍天下,青史留名!”
“方才文气冲霄,乃祥瑞之兆,陈先生真乃诗仙临世!”
“诗仙!对,就是诗仙!”
“诗仙”之名,不知由谁率先喊出,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附和。一时间,“陈诗仙”的称呼此起彼伏,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陈天纵心中微动。“诗仙”之名,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响亮。这固然是好事,能极大地提升他的名声与影响力,便于阴阳阁在江南的活动,但也意味着他必将被置于聚光灯下,再难如之前般暗中行事。福兮祸所伏,需要更加谨慎。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谦逊:“诸位谬赞了,‘诗仙’之名,晚辈愧不敢当。不过是心有所感,借笔墨抒怀罢了。”
然而,他的谦逊在众人看来,更是大家风范。
这时,有机灵的茶博士早已将方才散落在地的那些轻薄诗稿悄悄扫走,又赶紧奉上新的笔墨纸砚,铺陈在主位之前,恳切道:“求陈诗仙留下墨宝,让我等能日夜瞻仰!”
众人纷纷附和,眼神热切。
陈天纵略一沉吟,知道此刻不宜再推辞。他走到案前,提笔蘸墨。这一次,他并未引动任何精神异力,只是以纯粹的书法,将《琵琶行》全文一气呵成,书写下来。其字迹飘逸出尘,自带一股清雅风骨,与诗中意境相得益彰,再次引来一片赞叹。
柳老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墨迹未干的诗稿,反复观摩,老泪纵横:“得此神作,老朽此生无憾矣!”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伴随着那未曾完全散去的文气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整个江南扩散。
“听雨轩现惊天诗作!”
“文气冲霄,《琵琶行》横空出世!”
“神秘才子陈纵,被誉为‘诗仙’!”
不过半日功夫,整个小镇乃至周边的府县都为之轰动。无数文人墨客、世家子弟闻风而动,涌向这原本不起眼的小镇,只为一睹“诗仙”风采,亲耳听闻那传说中的《琵琶行》。
陈天纵下榻的简陋客栈,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访客的名帖如同雪片般飞来,请柬堆积如山。地方官吏、世家家主、文坛耆宿,乃至之前对他不屑一顾的漕帮帮主,都派人送来了重礼与殷勤的邀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盛名与追捧,陈天纵并未被冲昏头脑。他深居简出,以“偶得诗句,心神耗损,需静养”为由,婉拒了绝大多数应酬,只偶尔与柳老等少数几位真正德高望重的文人品茗论诗。
他站在客栈房间的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沉静。
“诗仙”之名,是一把双刃剑。它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声望与便利,也让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阴阳阁在江南的渗透,必须更加隐秘和巧妙。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随着《琵琶行》的传颂,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微弱而纯净的“念力”或“文运”开始向他汇聚。这股力量并非真气,也非精神力,更像是一种源自文明与认可的加持,让他对“意境”的感知似乎更加敏锐了一丝。
“名者,实之宾也。或许,这‘名’本身,亦是一种可资利用的‘意’?”他心中生出新的明悟。
窗外,关于“诗仙”的议论仍在继续,并且随着《琵琶行》的手抄本迅速流传,这股风潮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整个江南,并向更远的地方扩散。
陈天纵(或者说陈纵)这个名字,以及“诗仙”之称,已如一颗投入水面的璀璨星辰,在江南的文坛与势力格局中,激起了层层叠叠、难以预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