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晨雾缭绕的林海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山洞内重归寂静,只余下陈天纵一人,以及那瓶静静躺在青石上的冰心玉露丸。
他并未立刻离去,也未急于疗伤。方才分别时那番“怅然”与“不舍”已从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思索。他缓步走到洞口,目光仿佛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望向冰心宫所在的北方。
“急召……”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能让一方圣地如此急切召回在外历练的圣女,绝非小事。是内部权力更迭?遭遇外敌挑衅?或是……发现了什么与“唯心”理念相关的蛛丝马迹,引起了高层警觉?
各种可能性在他脑中飞速闪过。他习惯性地以阴阳阁之主的思维去推演,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未来的布局。
片刻后,他收敛心神,转身回到洞内。现在并非深究冰心宫内务之时,当务之急,是巩固此次“偶遇”的成果。明月心这块璞玉,已然显露出被雕琢的潜质,不能因分别而让那刚刚萌芽的念头枯萎。
他盘膝坐下,并非运功,而是从随身的储物戒指中——这枚看似普通的戒指,亦是阴阳阁的造物,内蕴空间——取出了纸笔。并非寻常宣纸,而是一种质地特殊、触手微凉,能承载精神意念的“冰蚕绢”;墨也非普通墨锭,而是掺杂了微量魂晶粉末的特制墨汁。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而深邃。提笔,蘸墨,落于绢上。
笔尖游走,并非书写具体的修炼法门——那太过刻意,也容易引人生疑。他书写的是“心得”,是“感悟”,是将“唯心六境”的核心理念,尤其是“识境·观照”与“意境·法理”的入门精要,以一种启发式、引导性的口吻,娓娓道来。
他写“观照”并非强行拓展识海,而是如溪水漫过青石,自然感知万物气息的流动,于细微处见真章,强调的是“静心”与“共鸣”。
他写“意境”并非刻意追求某种强大的“意”,而是先从自身最熟悉、最契合的情感或事物入手,体味其纯粹的本质,强调的是“诚”与“感”。
他引用了数首意境各异、却都直指人心的诗词作为例子,阐述如何从中捕捉并共鸣那份独特的“意”。
他甚至隐约提及了“情火”与“冰魄”并非绝对对立,若能明心见性,把握其“质”,或可化阻碍为臂助,于极寒中孕育生机,如同严冬蕴藏春意。
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大道探索的真诚与对后来者的期许,完全不涉及具体功法运转,更像是一位先行者的随笔札记。但每一句,都精准地指向明月心目前可能遇到的困惑与瓶颈,尤其是她因诗句引动“情火”后,内心对于传统“忘情”之路产生的动摇。
书写之时,他悄然将自身一丝精纯的“识境”精神力融入笔触之中。这并非攻击或控制,而是一种“印记”,一种“引导”。当阅读者心神沉浸其中时,能更容易地感受到字里行间所蕴含的那份对“心念之力”的笃定与探索精神,从而引发更深层次的共鸣。
洋洋洒洒,数千言心得一气呵成。冰蚕绢上墨迹淋漓,隐隐有微光流转,似乎那些文字本身都拥有了灵性。
陈天纵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将其仔细折叠好,放入一个普通的素色信封中,封口处并未留下任何印记。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开始闭目调息,引导体内冰心玉露丸残余的药力,继续修复伤势。他需要尽快恢复状态,离开这里。
日头渐高,山林间的雾气彻底散去。
陈天纵的伤势在灵药和自身调养下,已恢复了七七八八。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重新充盈起来的力量,虽然距离巅峰尚远,但应付接下来的行程已无大碍。
他走出山洞,目光扫过四周。昨日战斗的痕迹已被明月心临走前简单处理过,只留下些许不易察觉的印记。
“是时候了。”他低声自语,身形一动,便欲朝着与明月心离去相反的方向——江南地界掠去。
然而,就在他身形将动未动之际,一道微弱的破空声自身后极速接近!
陈天纵眼神一凛,瞬间收敛气息,身体肌肉紧绷,神识如水银泻地般向后扫去。但出乎意料,来的并非敌人,而是一道熟悉的、带着冰寒气息的白光——又是一只冰心宫的传讯纸鹤!
纸鹤在他面前悬停,翅膀微微扇动,似乎在确认他的气息。
陈天纵心中惊疑不定,明月心去而复返?还是冰心宫另有讯息?
他伸出手指,谨慎地点在纸鹤之上。
纸鹤化作冰晶消散,一段简短的讯息传入他识海,并非明月心的声音,而是一种制式的、冰冷的传达:
“陈公子,圣女行色匆匆,有物遗落。见此鹤,可于原地稍候,片刻即有人至,奉还失物。”
讯息到此为止。
陈天纵眉头微挑。遗落物品?他回想了一下,明月心离开时似乎并未落下什么。这借口着实有些蹩脚。
是试探?还是冰心宫的人去而复返,另有目的?
他目光闪烁,瞬间权衡利弊。此刻离开,自然安全,但也会错过可能的机会。留下等候,虽有风险,但或许能接触到冰心宫的其他人,甚至……能将他刚刚写好的那份“心得”,以更自然的方式送出去。
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也罢,便看看这冰心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收敛了所有急于离开的迹象,重新回到山洞洞口,找了一块干净的青石坐下,姿态闲适,仿佛真的在耐心等待友人送回失物一般。
只是,他袖中的手,已悄然握住了那封刚刚写好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