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神都尚在朦胧之中。陈府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裹在深色斗篷里的纤细身影闪出,迅速融入还未完全苏醒的街巷,如同露水渗入青石板,未留下丝毫痕迹。
书房内,陈天纵已然换回那身素色长衫,端坐案前。昨夜李若柠的到来与盟约,如同在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虽已平复,但湖底的格局已然改变。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眼神沉静,脑中飞速权衡着这条新出现的、既带来机遇也伴随巨大风险的纽带。
福伯如同幽灵般现身,将一份薄薄的、带着清晨寒气的纸笺放在书案上。“阁主,这是今早门缝下发现的。”
陈天纵展开纸笺,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清秀却隐含风骨的小楷,正是李若柠的笔迹:“三皇兄近与‘玄阴宗’外门执事往来甚密,似有所图。宗内有一弟子名‘韩厉’,性贪嗜赌,常出入西市‘千金坊’,或为突破口。”
信息简洁,却价值千金。不仅点明了三皇子与江湖门派勾结的动向,更提供了一个具体、可操作的切入点。“玄阴宗”,一个在江湖上名声不算显赫却以手段诡异、行事狠辣着称的门派,若真与三皇子勾结,所图必然不小。而“韩厉”这个突破口,更是将虚无缥缈的线索,拉到了可以触摸的层面。
陈天纵指尖轻轻点着“韩厉”和“千金坊”这两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即逝。三皇子果然不甘寂寞,在朝堂打压之外,还在寻求江湖势力的助力。这既是一个威胁,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抓住三皇子切实把柄的机会。
“福伯,”他声音低沉,“通知小乙,暂停对兵部张维清的深度渗透,所有资源优先倾斜。目标:玄阴宗弟子韩厉。我要知道他的详细样貌、修为、嗜好、在宗内地位、以及与三皇子那边联系的具体方式和频率。动作要快,但要绝对隐蔽,不能打草惊蛇。”
“是。”福伯领命,顿了顿,又道:“阁主,公主殿下此举……风险极高。她身处深宫,传递此等消息,若被察觉……”
陈天纵自然明白福伯的担忧。李若柠此举,无疑是火中取栗。一旦消息来源被追溯到她身上,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会毁了她自己,更会立刻将陈天纵和阴阳阁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明白。”陈天纵打断他,语气凝重,“所以这次行动,级别定为‘绝密’,知情者范围压缩到最小。所有与韩厉相关的调查,必须使用全新的、与之前所有行动毫无关联的渠道和身份。调查结果,直接向你和我汇报,不得经手第三人。”
他必须将李若柠暴露的风险降到最低。这不仅是对盟友的保护,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老奴明白。”福伯深深看了陈天纵一眼,不再多言,身形悄然隐去。
命令下达,阴阳阁最精锐的力量开始无声无息地转向。天枢楼负责情报分析的几位核心成员被紧急召集,开始调阅所有关于“玄阴宗”和西市赌坊的零散记录;数名擅长伪装、精于市井追踪的生面孔被激活,他们的任务是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进入“千金坊”及其周边环境,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锁定并观察目标韩厉。
陈天纵则重新披上了那身纨绔的外衣。当日下午,他便“兴致勃勃”地出现在了西市,先是流连于几家售卖古玩珍奇的店铺,挥金如土,引来不少侧目,随后又“信步”逛到了“千金坊”附近,对着那喧闹的赌坊指指点点,与身旁的“狐朋狗友”评头论足,一副既向往又强自按捺的纨绔模样。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一个掩护。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可能存在的、来自各方势力的眼线,都会习惯性地聚焦在他这个“行走的闹剧”身上,从而为暗中进行的调查创造更好的条件。
与此同时,一份关于三皇子近年来一些不甚光彩的、但并未触及核心利益的“小过失”清单,通过天枢楼掌握的某个与宫内采买相关的隐秘渠道,被“无意中”泄露给了与李若柠关系尚可的一位太妃宫中的女官。这份清单恰到好处,既能稍微缓解三皇子对陈天纵的步步紧逼,转移其部分注意力,又不会引起过度的怀疑和反弹,算是陈天纵对李若柠首次提供关键情报的、不露声色的回应与配合。
几天后,关于韩厉的详细报告悄无声息地呈送至陈天纵手中。报告内容详实,包括韩厉的画像、其筑基中期的修为、嗜赌如命且赌品极差、在玄阴宗内属于不受重视的外围弟子、近期确实与三皇子府上一名低阶门客有过数次接触,接触地点多在“千金坊”附近的低级酒馆等信息。
看着报告,陈天纵目光沉静。李若柠的消息得到了证实,突破口也已经清晰。下一步,便是如何利用这个韩厉,撬开三皇子与玄阴宗勾结的秘密。
合作的第一步,已经迈出。情报的传递与验证顺利完成,初步的配合也隐晦达成。这条由深夜盟约缔结的脆弱纽带,在现实的考验中,初步展现了其价值。
陈天纵合上报告,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将神都的轮廓染上一层金边,看似辉煌,内里却暗藏汹涌。他与李若柠的同盟,如同在悬崖边携手行走,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但无论如何,棋局上,终于多了一颗来自对手阵营内部的棋子。这微小的变数,或许将成为撬动整个局面的关键支点。他收起报告,脸上那抹属于谋划者的冷冽悄然隐去,重新挂上了纨绔子弟特有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戏,还要继续演下去。而真正的猎杀,已在暗中拉开了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