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名叫萧凛,她就这样默默的跟在裴逸身后。
没多久,裴逸随意地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他并不累,但常年养成的咸鱼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找个地方躺平一会儿。
而且他认为跟在身后的少女需要休息一下了。
萧凛则像一只受惊的猫,选择了一个离裴逸最远的角落,坐在大地上,身体紧绷。
手中的巨剑横放在膝上,警惕地注视着裴逸的一举一动。
她不敢睡,甚至不敢闭眼。
在没有城池守护的这个世界里,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意味着死亡。
尤其是,当身边还存在着一个……比所有【魔】加起来都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未知存在时。
虽然她也明白,眼前这个人要想杀死她轻而易举。
但是心中的那股压抑感,就是无法让她松下精神。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裴逸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而悠长,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防备。
这与他昨夜那如同神魔般的姿态,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这让萧凛感到一阵阵的恍惚与不真实。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她出神之际,一股困意袭来,眼皮渐渐落下,她终于沉沉睡去。
裴逸这时睁开了眼睛,手上的魔力悄然消失。
他也是无奈,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女的被害妄想症如此严重。
自己都假装睡着了,还是没法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只能使用魔法让她入眠。
为了防止她醒来后又疑神疑鬼,裴逸决定煮个饭。
毕竟她一番大战下来根本没吃东西,醒来后肯定很饿,就先用食物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去细想自己是怎样睡着的吧。
时间缓缓流逝,等萧凛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刚发觉自己居然睡着时,一股浓郁的,她从未闻过的奇异香气,毫无征兆地,钻入了她的鼻腔。
她猛地回过神,循着香气望去。
只见那个原本正在熟睡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他身前,架着一口凭空变出来的铁锅,锅下,一簇橘红色的火焰正欢快地跳动着。
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熬煮着某种乳白色的物质。
那诱人的香气,正是从锅里散发出来的。
裴逸拿着一柄同样是凭空变出来的长柄木勺,在锅里搅了搅,然后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心地尝了一口。
“嗯,火候差不多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刚刚发现萧凛醒着一般,朝着她,扬了扬手中的木勺。
“醒了?要不要来一碗?我用主世界的米,加了点晒干的龙肉末和凝神花,熬了很久,味道还不错。”
主世界?龙肉?
萧凛的脑子里,又多了一堆她无法理解的词汇。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锅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米粥给吸引了。
从她的城市被攻破的那天起,她很久没有吃过一顿热乎的食物了。
腹中,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咕咕”声。
萧凛的脸颊,腾地一下,红了。
她下意识地将膝上的巨剑抱得更紧了些,偏过头,不去看那口锅,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生硬地说道:“不用。”
“哦,那算了。”
裴逸耸了耸肩,也不勉强。
他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自顾自地坐在角落里,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香气,仿佛长了脚,丝丝缕缕地,不断地往萧凛的鼻子里钻。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吞咽的声音,能想象出那软糯的米粒与咸香的肉沫在舌尖化开的滋味。
她吞下一口唾液。
她的肚子,叫得更欢了。
萧凛死死地咬着下唇,倔强地,将头扭向另一边。
不能吃!
来历不明的人给的东西,绝对不能吃!
里面说不定下了奇怪的东西!
吃了以后会变成他的仆从也说不定。
好吧,实际上她也知道这些借口有些蹩脚了。
但是刚才刚醒过来,脑子懵懵的,下意识就拒绝了,现在又要恬不知耻的回去要饭吗?
没事的,不吃一顿饭而已,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来说,死不了的。
她的理智,在疯狂地催眠自己。
然而,她的身体,却诚实得让她想哭。
那股源于生命最本能的,对食物的渴望,如同汹涌的潮水,不断地冲击着她那早已脆弱不堪的意志防线。
“唉,熬多了,一个人也吃不完,倒了又可惜。”
裴逸那带着几分惋惜的自言自语,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萧凛所有的伪装与防备。
她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那份温暖的诱惑。
她缓缓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裴逸的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逸手中的那个空碗。
裴逸看着她那副想吃又不敢说的倔强模样,心中有些好笑。
他也没点破,只是又盛了一碗,递到她面前。
“喏,不准浪费。”
萧凛的身体,僵硬了片刻。
最终,她还是伸出那双因为长期握剑而布满茧的手,接过了那碗仿佛连灵魂都抚慰了的温暖。
她学着裴逸的样子,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温热的米粥,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来积攒在体内的所有寒意与疲惫。
那软糯香甜的滋味,让她那早已麻木的味蕾,重新活了过来。
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中,滚落而下。
一滴,两滴……
最终,汇成了无法抑制的洪流。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大口大口地,将碗里的粥,往嘴里送,仿佛要将这迟来的温暖,连同所有的委屈与痛苦,一并吞下。
裴逸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她喝完最后一口粥,将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我叫……萧凛。”
她抬起头,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一些警惕与冰冷。
“这座城,叫退魔城。”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
裴逸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女,那扇紧紧关闭的心门,终于,撬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缝隙。
而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随着少女情绪的剧烈波动,她体内那股庞大而又混乱的力量,再次变得躁动起来。
那股力量,是一股强大的精神力。
但又充满了不甘、怨恨、以及……最纯粹的,复仇的执念。
而且这股力量,他也有些许熟悉。
【信仰】。
裴逸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
但这并非主世界那种无副作用的信仰。
这个世界的信仰会带有信奉者的精神力这点,裴逸早已知晓。
但他没想到,这带着信仰者愿望的精神力居然会影响被信奉者的意志。
这种形式的信仰,硬要说的话是一种由信仰者构筑的枷锁,或者说侵蚀被信仰者意志的剧毒。
夕阳的余晖,透过剑塔的缝隙,洒落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夜,又要来了。
裴逸看着少女那双因悲伤而再次变得有些空洞的眼眸,他那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脸上,神情,渐渐变得认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