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巨大的【骇魔】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击碎了结界。
神恩城的天空,像是被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死死蒙住,乌云层层叠叠,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月光被彻底吞噬,一丝一毫也透不下来,整座城市都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远方,那两道曾给予他们无限希望的英雄光影——凤栖与沃奥尔,已然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
他们杀得太远了。
民众们知道,英雄们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无声无息地漫过了城墙,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头顶。
“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彻底点燃了城中早已绷紧的恐慌之弦。
平民们乱作一团。
有的像没头的苍蝇,在拥挤的街道上疯狂奔逃,却不知该逃向何方。
出城,是无穷无尽的【魔】潮;留在城里,是那尊刚刚从地底爬出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恐怖巨物。
有的双腿一软,彻底放弃了挣扎,瘫坐在地,任由泪水混合着尘土,在脸上冲刷出绝望的沟壑。
更多的,则是跪倒在地,双手合十,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那虚无缥缈的神明,发出虔诚而卑微的祈祷。
神恩城的城主,一位向来以威严示人的中年男人,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
他想逃,求生的本能在他体内疯狂叫嚣。
但他不能。
因为他是城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剑刃在昏暗的火光下,反射着他眼中那抹决绝的死志。
他顶着那足以将灵魂冻结的恐惧,一步一步,走到了早已列好阵势的士兵们面前,与他们并肩站立。
士兵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恐惧。
他们的手在抖,腿在软,但好在此时城主站在了他们旁边,给他们带来了一些勇气。
而且他们的亲人和朋友们就在自己的身后,就算再怕也不能后退。
他们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与刀剑,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上了一股名为“赴死”的悲壮决心。
他们知道,此战,或许有死无生。
待在城里,被【骇魔】杀死。
逃出城外,被【魔】杀死。
这,已然是一个死局。
小杰混在混乱的人群中,他没有跑,也没有哭。
他只是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那尊如同山岳般耸立在城墙下的巨大【骇魔】。
那狰狞的骨甲,那流淌着粘稠黑液的肉瘤,那仅仅是存在,就足以扭曲周遭空气的恐怖气息……
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悲意,从他心底最深处,缓缓升起。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他还什么都不是,还没能像那两位英雄一样,拥有守护他人的力量。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对那个弹他额头的男人,说一声“谢谢”。
强者......
这个词,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小杰的脑海。
他想到了那个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赌场几十个壮汉被轻易打倒的身影。
他想到了那个轻描淡写间,就治好了爷爷沉疴旧疾的神秘男人。
他想到了那个一下午的时间,就让自己对剑的理解,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师傅。
或许......或许师傅可以解决眼前的【骇魔】?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就被小杰自己狠狠地按了下去。
自己是不是被吓傻了?师傅虽然厉害,但那也只是在普通人面前啊。
他所展现出的最强实力,不过是暴揍了那个赌场老板一顿而已。
而眼前的【骇魔】,那可是连传说中的英雄级强者,都需要全力以赴才能对抗的恐怖存在!
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就在小杰胡思乱想之际,那尊巨大的【骇魔】,动了。
它抬起了那只覆盖着惨白色骨甲的巨大利爪,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朝着阻挡在它面前的士兵方阵,一掌拍了下去!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
巨大的阴影,如同天塌一般,笼罩了所有士兵的头顶。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同时浮现出的两个字。
城主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挥剑向前刺去。
一些实力较弱的士兵,直接被这源自生命阶层的压迫感,逼得丢掉了手中的武器,瘫软在地。
更多的人,则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出了不甘的怒吼,将手中的兵器,徒劳地刺向那片压顶而来的黑暗!
逃跑的平民们,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他们不想看到那血腥的,如同炼狱般的画面。
一秒。
两秒。
三秒。
......
想象中那地动山摇的巨响,那血肉横飞的惨叫,并没有发生。
周遭的空气,异常沉寂。
时间仿佛短暂的凝滞了。
几乎所有人都呆滞住了。
逃跑的人,停下了脚步,茫然地回头。
祈祷的人,愣住了,忘记了祷告词。
崩溃的人,泪水还挂在脸上,哭声却戛然而止。
城墙上,那些抱着必死决心的士兵,和那位准备与城偕亡的城主,在睁眼看清眼前的景象后。
一种名为“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他们的全身。
他们再也站不稳,一个个瘫软在地,只能无力地抬头仰望着。
小杰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们所有人,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看向了那道......
如神明般的身影。
他背对众生,悬于空中。
一只手,悠然背负于身后。
另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向上轻轻一点。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硬生生地,截停了那只被所有人视作死亡的巨爪!
那只足以将城墙拍成齑粉的利爪,此刻,就停在他的指尖前,分毫,不得寸进。
天地间,一片死寂。
仿佛整个世界,都为这一指,而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