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裂痕,迷雾森林深处,终年缭绕的灵气如纱幔般流动,却掩不住那座突兀出现的酒馆。木质的招牌在灵气微风中轻晃,“长生酒馆”四个古朴的篆字泛着淡淡的流光,既不张扬,也未曾被岁月磨去半分痕迹。
酒馆的主人叫李长生,没人知道他住在这里多久了。他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面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眉目清淡,仿佛世间万物都难在他眼底留下波澜。他的日常很简单,每日清晨搬张竹椅坐在酒馆门口,看着迷雾聚散,一坐便是大半天。
酒馆里的陈设简单到极致,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四条长凳,墙角摆着一个同样看不出年代的酒坛。李长生似乎从不需要经营,酒馆的门永远敞开着,却极少有客人光顾。偶尔有迷路的修士闯入,李长生也只是抬眼看看,递过一碗自酿的灵酒,不收灵石,也不问来处。
这日清晨,迷雾尚未散尽,一阵急促的破空声打破了森林的宁静。三个身着紫袍的修士落在酒馆门前,为首的是个面容倨傲的青年,腰间挂着一枚刻有“古天族”二字的令牌。
“哪来的野店,敢挡在我天族的必经之路上?”青年双手抱胸,眼神扫过酒馆招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识相的赶紧把这破屋子拆了,再献上十坛上品灵酒赔罪,否则别怪我古天族不客气!”
李长生正用一块软布擦拭着酒碗,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的动作依旧轻柔,仿佛眼前的三人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青年身后的矮个修士见状怒喝:“我家师兄跟你说话呢!聋了不成?知道我古天族是什么存在吗?在这南域,就算是古圣族也要给我们几分面子!”
李长生终于擦完了最后一只酒碗,将软布叠好放在桌上,这才缓缓抬头看向三人。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三块石头,淡淡开口:“酒馆开门迎客,不迎恶客。要喝就坐,不喝请走。”
“放肆!”青年勃然大怒,周身腾起赤色火焰,热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小院,“区区一个不知来历的散修,也敢对我古天族不敬!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有些势力不是你能招惹的!”
话音未落,青年右手一挥,一道凝练的火焰匹练直扑李长生面门,空气被灼烧得噼啪作响,连周围的灵气都变得躁动起来。
矮个修士和另一名修士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在他们看来,这道火焰足以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酒馆老板烧成灰烬。
然而下一刻,他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就在火焰匹练即将触碰到李长生的瞬间,一道微不可察的白光从他指尖闪过,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白光掠过之处,炽热的火焰如同冰雪遇阳般瞬间消融,连一丝热气都没留下。
“你……”青年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惊容。他能感觉到,自己那足以重创金丹初期修士的火焰术,竟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李长生站起身,青布长衫在无风的空气中轻轻摆动。他看着青年,眼神依旧漠然:“我的地方,不喜欢动手。”
青年又惊又怒,色厉内荏地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古天族神子赵炎!我父亲是古天族大长老!你敢伤我,我古天族上下必将你挫骨扬灰!”
“聒噪。”
李长生吐出两个字,指尖再次闪过一丝白光。这一次,赵炎三人看清了,那是一缕凝聚到极致的剑气,纯粹得不含任何杂质,却带着一股让他们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威压。
剑气无声无息地掠过,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激起半点灵气波动。但赵炎三人的身形却瞬间凝固,下一秒,连同他们身上的衣袍、腰间的令牌,都化作了最细微的粉尘,被清晨的微风一吹,彻底消散在天地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长生抬手关上酒馆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走到墙角的酒坛边,舀出一碗清冽的灵酒,仰头饮下,目光重新落回窗外的迷雾,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掸掉了几粒灰尘。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剑气的余韵,那是他修炼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成果。从凡人到修士,从金丹到元婴,从化神到渡劫,再到如今这返璞归真的境界,他见过太多的纷争,也杀过太多的人。起初还会有波澜,久而久之,便只剩下漠然。
三日后,古天族祖地。
大长老赵烈坐在上首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派去探查迷雾森林新发现的灵脉的儿子赵炎,连同两名护卫,已经三天没有传回消息了。
派去接应少主的弟子踉跄着冲进议事殿,玄色长袍上沾满了泥泞与血污,声音因极致的恐慌而剧烈颤抖:“大长老!不好了!在迷雾森林深处发现了少主的气息残留,还有大片战斗的痕迹,但少主和两位随行的破界境师兄……全都不见了!”
议事殿内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古天族大长老赵烈猛地一拍身前的玉石长桌,坚硬如铁的桌角瞬间崩裂出蛛网般的裂痕。他周身灵力狂涌,银白的发丝无风自动,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怒意:“岂有此理!我古天族传承千万载,在古仙域何曾受过这等挑衅!敢动我赵烈的儿子,不管是谁,都要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传令下去!”赵烈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全体入极境长老带队,窥极境修士随侍,破界境弟子全员随行!随我前往迷雾森林,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少主找出来!谁敢伤他分毫,我必让其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半个时辰后,古天族圣山脚下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千余名修士身着统一的玄金战甲,腰间佩剑闪烁着凛冽寒光,队列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半山腰,密密麻麻的身影在晨光中泛着肃杀之气。其中既有须发皆白、气息深不可测的运极境长老,也有眼神锐利、气血方刚的窥极境核心修士,更有数百名已踏入入极境的年轻弟子,人人脸上都带着同仇敌忾的怒火。
三日后的迷雾森林,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凝滞。缭绕的灵气不再如纱幔般流动,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压力逼得蜷缩起来,连林间的风声都弱了几分。
长生酒馆的木门依旧紧闭,李长生坐在竹椅上,目光却没像往常一样落在迷雾上,而是微微垂着,落在指尖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剑气余韵上。他端起酒碗,清冽的灵酒在碗中晃了晃,却迟迟没有饮下——这是千万年来,他第一次在品酒时,尝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
远处的天际,不知何时聚起了一团暗沉的云。那云层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被无数强横的灵力裹挟着,朝着迷雾森林的方向压来,所过之处,连空中的飞鸟都惊得四散奔逃,不敢有半分停留。
李长生终于饮下了那碗酒,喉结滚动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他抬起头,望向那团越来越近的暗云,眼底第一次掠过一丝并非漠然的情绪,像是在看一场迟到了太久的风暴。
酒馆的木质招牌还在轻轻晃着,“长生”二字的流光依旧淡淡,只是没人知道,这缕光,还能在即将到来的狂潮里,亮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