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的话音落下，医疗室外的走廊里，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林峰没有看他，视线依然透过那面冰冷的玻璃墙，钉在齐桓身上。那些连接着仪器的管子，像一条条毒蛇，缠绕着他的兄弟，吸食着他的生命力。
“选择？”林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我做选择之前，我需要筹码。我要知道，我的对手是谁，牌桌上有什么，以及……你藏在底下的牌。”
袁朗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侧了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跟我来。你的筹码，足够淹没这座平台。”
……
这是一个林峰无法想象的房间。
它位于这座钢铁堡垒的最深处，没有窗户，只有一圈三百六十度环绕的屏幕。当袁朗开启系统后，整个房间变成了一个流动的星河，无数的文件、图片、影像资料在他们周围缓缓旋转。
“这里是平台的‘大脑’，也是A大队最高机密情报室。”袁朗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这里存放着我们过去数年，所有关于‘方舟’组织的调查资料。原始的，未经过任何删改的。”
他看向林峰、吴哲和山猫：“从现在开始，你们拥有这里的临时访问权限。能挖出什么，能找到什么，全看你们自己。”
说完，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当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关闭时，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以及这片由秘密组成的海洋。
“我操……”山猫环顾四周，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老狐狸，搞得跟科幻片似的。以前在老A，咱们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最多也就人手一台破电脑，情报全靠两条腿跑。”
吴哲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快步走到一个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他像一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脸上写满了兴奋和专注。
“别废话了，山猫。”吴哲头也不抬，“这里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整个职业生涯见过的秘密都多。赶紧干活，我们没时间了。”
林峰走到房间中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
“吴哲，主攻『基因优化士兵』计划的所有技术文档和实验记录，特别是关于药剂成分和临床反应的部分。我要知道，齐桓身体里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有没有逆转的可能。”
“明白。”
“山猫，你负责梳理所有与‘方舟’组织相关的行动记录、人员构成和资金流向。我要知道这帮人是谁，他们在哪，他们想干什么。”
“收到。”
“我来负责总览，寻找所有线索的交叉点。”林峰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没有时间睡觉了。在找到救齐桓的方法之前，谁也不许合眼。”
没有人有异议。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这间密室里，正式打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吴哲偶尔因为发现什么而发出的低声惊叹。
山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一张庞大的人物关系网，错综复杂，牵扯到了全球各地的许多大公司、科研机构甚至是一些名流政要。
“队长，你看这个。”山猫指着屏幕上的一个节点，“‘方舟’的资金来源非常隐蔽，通过了上百个离岸公司和慈善基金会的洗钱，但所有资金链的源头，都指向了几个跨国医药集团。这些集团，表面上都是做正经生意的，甚至在国际上都享有盛誉。”
林峰走了过去，看着那几个熟悉的公司标志，眼神变得深邃。
“他们把最肮脏的交易，藏在了最光鲜的外表之下。”
“不止。”吴哲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一丝颤抖，“我这边……有更可怕的发现。”
林峰和山猫立刻围了过去。吴哲的屏幕上，是一份被他强行破解的加密文档，文档的标题是——『净化协议』。
“这个组织的目标，根本不是制造什么超级士兵。”吴哲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滚动着文档，里面的内容让三个见惯了生死的特种兵都感到一阵寒意。
“他们认为，现有的人类文明已经走入了死胡同，资源枯竭，环境污染，战争不断……他们计划通过一种特殊基因病毒，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一次‘大清洗’，淘汰掉他们认为的‘劣等基因’，只留下他们筛选过的‘精英’，来建立一个所谓的‘新世界’。”
“疯子！这他妈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山猫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峰的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他想起了那些被改造的武装分子，想起了陈静，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齐桓。他们，都只是这个疯狂计划的副产品，或者说……是实验品。
“我找到了一个名单。”吴哲又调出另一个文件，“在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标题是‘种子库’。上面列着近百个名字，都是在过去十年里，全球各地离奇失踪的顶尖科学家，领域涵盖了生物、基因、物理、人工智能……”
他的手指在名单上划过，最后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看这里，赫尔曼·冯·施耐德，德国生物基因学家，诺贝尔奖候选人。备注里写着……他是陈静的博士生导师。”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方舟”组织，就像一个巨大的章鱼，它的触手已经伸向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他们之前所面对的，仅仅是其中一条触手的末梢。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基地！
红色的警示灯在房间里疯狂闪烁，将三人的脸映得一片血红。
“警报来源：一号医疗室！重复，警报来源：一号医疗室！”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三人对视一眼，疯了一般冲向门口。
当他们用权限强行打开医疗室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目眦欲裂。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齐桓，此刻正站在房间中央。他身上的病号服已经被肌肉撑得寸寸碎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暴起的青筋，像一条条狰狞的蚯蚓。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赤红色，里面没有任何理智，只有最原始的暴戾和毁灭欲望。
几名医生和护士倒在地上，不知死活。那些用来束缚他的特制合金镣铐，被扭曲成麻花状，散落一地。连接在他身上的各种仪器被扯得稀烂，电火花还在滋滋作响。
“齐桓！”林峰大吼一声。
听到声音，那个“怪物”猛地转过头，锁定了林峰。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喉咙里发出咯咯的骨骼摩擦声。
“他……他听不懂我们说话了！”山猫的声音在发抖，他举起枪，却迟迟无法扣动扳机。枪口对准的，是曾经能为他挡子弹的兄弟。
“别开枪！”林峰吼道，“他不是我们的敌人！”
话音未落，齐桓动了。
他的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瞬间就冲到了山猫面前，一只硕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直直砸向山猫的脑袋。
山猫根本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林峰从侧面猛地撞开了山猫，同时用手臂格挡。
“砰！”
一声巨响，林峰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合金墙壁上，感觉整条右臂的骨头都快碎了。
“队长！”吴哲和山猫惊呼。
“我没事！”林峰挣扎着站起来，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眼神却死死盯着齐桓，“他的力量……至少是普通人的五倍以上！而且，他好像失去了痛觉！”
齐桓一击不中，再次咆哮着冲了上来。他的攻击没有任何章法，完全是野兽般的撕咬和扑打，但每一击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
一场艰难的战斗在狭小的医疗室里爆发了。
林峰、吴哲、山猫，三名顶尖的特种兵，此刻却束手束脚。他们不能使用致命武器，甚至要避免对齐桓造成严重伤害。他们只能利用房间里的一切，进行闪避、格挡和牵制。
“吴哲，想办法恢复监控，分析他的行为模式！”林峰一边躲过齐桓的挥击，一边大声命令。
“山猫，用麻醉枪！加大剂量！”
“没用！我试过了！”山猫从一个柜子后面探出头，脸上满是汗水，“麻醉剂打在他身上，跟滋水枪一样！”
吴哲躲在一张被掀翻的金属病床后，飞快地操作着一个便携终端，试图连接基地的系统。
“不行！他把这里的线路都毁了！我连不上！”
“吼！”
齐桓再次发狂，他抱起床边一个沉重的医疗设备，像扔石头一样砸向吴哲。
“小心！”
林峰和山猫同时扑了过去，将吴哲推开。沉重的设备砸在他们刚才的位置，将地面砸出一个浅坑。
三人都气喘吁吁，身上挂了彩。而齐桓，却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野兽，猩红的眼睛扫视着他们，寻找着下一个攻击目标。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峰靠在墙上，大脑飞速运转，“我们都会被他耗死在这里！”
到底……到底忽略了什么？
一定有办法的！
林峰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房间，扫过那些破碎的仪器，扫过齐桓狂暴的脸。
突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在“拾荒者”号上，陈静与上级通讯时，那段被吴哲截获的加密音频。
那段音频里，似乎有一种奇怪的，人耳无法捕捉的杂音。
“吴哲！”林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还记得‘拾荒者’上的那段加密通讯吗？陈静和她上级的对话！”
“记得！怎么了？”吴哲一边躲闪一边回应。
“你当时说，音频里有一段很奇怪的亚声波，像是某种验证信号！”
“对！频率非常特殊，我当时还存了档！”吴哲瞬间明白了林峰的意思。
“马上分析那段亚声波！用你终端的扬声器放出来！快！”
“可是这里的设备……”
“别管了！用最大音量！”
吴哲不再犹豫，他冒着被击中的危险，从掩体后冲出，手指在终端上疯狂操作。
齐桓立刻发现了他，咆哮着冲了过去。
“山猫！掩护他！”林峰吼着，再次迎上了齐桓，用自己的身体为吴哲争取时间。
山猫也从另一侧冲出，用一个战术动作绊向齐桓的下盘。
齐桓被绊得一个踉跄，狂怒地转身一拳挥向山猫。
就在这危急关头，吴哲终于完成了操作。
“好了！”
他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人耳无法听清，却能让空气产生微妙震动的波纹，从终端的扬声器里扩散开来。
正准备攻击的齐桓，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他抱着头，发出了凄厉的嘶吼，仿佛脑子里有两个意志在打架。
狂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开始在原地摇晃，身上的青筋时而鼓起，时而平复。
“有用！”山猫惊喜地喊道。
林峰和吴哲也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那段亚声波持续播放着。齐桓的嘶吼声越来越弱，身体的颤抖也渐渐平息。最终，他眼中的赤红色缓缓褪去，恢复了一丝清明，但随即眼神涣散，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林峰一个箭步冲上去，在他倒地前接住了他。
曾经壮硕如牛的兄弟，此刻在怀里却像个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孩子。他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呼吸微弱但平稳。
医疗室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峰、吴哲和山猫三人，浑身是伤，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迷茫，交织在每个人的脸上。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从门口传来。
三人猛地抬头，只见袁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他走进狼藉的医疗室，看了一眼昏迷的齐桓，又看了看筋疲力尽的三人。
“很精彩的即兴表演。”袁朗缓缓开口，“你们证明了，你们不仅仅是只会扣扳机的士兵。”
林峰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他盯着袁朗，眼神冰冷。
“这，就是你想让我们看到的？”
“是，也不是。”袁朗走到林峰面前，目光直视着他，“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他们能创造‘怪物’，自然也有控制‘怪物’的缰绳。”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的意味。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需要‘合-伙-人’，而不是‘士-兵’了吗？”
“因为我们的敌人，不是用枪就能解决的。而控制齐桓的钥匙，就在‘方舟’手里。想救他，就必须把钥匙抢回来。”
袁朗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峰的心上。
他看着昏迷不醒的齐桓，看着一脸疲惫和担忧的吴哲和山猫，再看看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袁朗。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场交易，无论对方是魔鬼还是天使，他都必须接下。
“告诉我。”林峰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谁，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