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林锋，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麻袋？
黑的还是白的？
这是在执行一次针对极度危险的国际犯罪组织的抓捕行动！这是在战场！随时都可能有人牺牲！
可在这个男人的嘴里，怎么就变得和去菜市场买菜一样轻松随意？
一股怒火从袁朗的心底直冲天灵盖，他几乎要拍案而起，指着林锋的鼻子质问他到底把这一切当成了什么。
然而，当他的目光对上林锋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时，那股怒火却诡异地被浇灭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戏谑，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丝毫的轻视。
有的，只是一种陈述。
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挑衅，他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然后顺便问问自己的意见。
这种感觉，比任何嘲讽都让袁朗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你……』袁朗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这不是肯定，袁队。』林锋收回了手，重新站直了身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这是通知。我只是提前通知你结果，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让你提前准备好装载胜利果实的工具。』
袁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无论林锋这个人有多么离谱，多么神秘，他现在是唯一的希望。
『我不需要麻袋！』袁朗咬着牙说道，『我需要的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我需要我的人，全都安安全全地回来！』
『计划我已经给你了，两个。』林锋指了指地图上的两个红圈，『至于安全……袁队，你比我更清楚，战场上唯一能保证安全的，只有绝对的实力。』
林锋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袁朗的心上。
是啊，实力。
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敌人，其实力已经超出了常规的范畴。
袁朗沉默了。他看着地图，又看了看林锋，眼神中的挣扎和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靠在了指挥台的边缘。
『我该怎么做？』
这五个字，代表着这位铁血的特种部队指挥官，在这一刻，选择了相信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
林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简单。』他说道，『把A大队最强的两个人借给我。』
『谁？』
『齐桓，伍六一。』
***
十分钟后，作战指挥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两个穿着作战服，身姿挺拔如松的男人走了进来。
左边一个，国字脸，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A大队的突击手，齐桓。
右边一个，面容坚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是A大队的另一名王牌，伍六一。
『队长！』两人同时立正，敬礼。
『稍息。』袁朗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凝重。他指了指旁边的林锋，介绍道：『这位是林锋，我们这次行动的……特别顾问。接下来的行动，你们两个，暂时脱离原定作战序列，听从他的直接指挥。』
齐桓和伍六一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在了林锋身上。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A大队是什么地方？
是兵王中的兵王才能待的地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眼高于顶，有着自己的骄傲。
让他们去听一个外人的指挥，还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的“顾问”？
齐桓的眉头挑了挑，没说话，但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伍六一则更加直接，他看着袁朗，沉声问道：『队长，我不明白。我们的任务是封锁一号别墅，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抽调出来？』
『这是命令！』袁朗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伍六一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但那股子执拗劲儿谁都看得出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林锋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他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
『你们很不错。』他开口了，语气平淡，『身体素质，反应速度，都是顶尖的。可惜，杀气太重，匠气也太重。』
这话一出，齐桓和伍六一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你什么意思？』齐桓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收了起来，眼神变得危险。
『我的意思是，你们是顶级的士兵，是完美的杀人机器。』林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但你们不是真正的猎人。你们习惯了听从命令，习惯了在划定的战场里解决目标。而真正的猎人，懂得如何寻找猎物，如何设置陷阱，如何用最不起眼的方式，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你！』齐桓气得血往上涌。
『别废话。』伍六一拦住了他，他盯着林锋，冷冷地说道，『说任务。』
他倒要看看，这个“顾问”，能说出什么花来。
林锋笑了笑，转身指向地图。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他指着那个代表着盘龙山公墓的圈，『放弃一号别墅的所有行动，现在，立刻，马上，去这里。』
齐桓凑过去一看，顿时乐了。
『不是，哥们儿，你让我们俩去公墓？』他夸张地叫了起来，『大晚上的，多瘆人啊。再说了，主战场在那边，我们去那儿挖坑啊？还是说，你提前给我们找好了安息的地方？』
这话已经带着明显的火药味了。
袁朗的脸色一沉，刚要呵斥，却被林锋抬手制止了。
林锋没有生气，他只是看着齐桓，问道：『你觉得，一个顶级的犯罪组织头目，一个外号叫“乌鸦”的人，会把自己的老巢选在一个富丽堂皇，所有人都盯着的别墅里吗？』
齐桓一愣。
『“乌鸦”生性多疑，狡猾如狐。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明面上，而自己，则躲在最阴暗，最潮湿，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窥视着一切。』
林锋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盘龙山公墓”那几个字上。
『还有什么地方，比死人的地盘更安静，更不引人注意呢？』
齐桓和伍六一都沉默了。
他们不是傻子，相反，他们很聪明。林锋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们固有的思维定式。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目标在一号别墅，警方，军方，甚至可能连“乌鸦”自己的手下都这么认为。
这正是最完美的障眼法。
『到了那里之后呢？』伍六一的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冷硬，多了一丝凝重。
『找到公墓的c区，第十三排，第四十四个墓碑。』林锋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墓碑的主人叫许爱华。记住这个名字。』
『然后呢？』
『墓碑后面三米处，有一棵槐树。从你们站立的位置看，槐树的左侧，有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搬开它。』
林锋的描述详细到了极致，就好像他亲眼见过一样。
『下面会有一个入口。进去之后，是一条向下的通道，大约五十米。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精钢打造的门，密码是……』林锋顿了顿，报出了一串毫无规律的数字。
齐桓和伍六一听得心头狂震。
这已经不是情报了，这简直就是开着全图在打游戏！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进去之后，你们会遇到两波守卫。第一波四个人，在门口的位置，呈扇形站位，火力配置是两长两短。第二波六个人，在内部的核心区域，他们会躲在掩体后面，不要硬冲。』
林锋看着他们，『你们有三十秒的时间解决第一波守备，然后用闪光弹和震撼弹清空第二波。记住，不要恋战，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谁？』
『一个穿着白色唐装，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的老人。』林锋的眼睛微微眯起，『那就是“乌鸦”。』
他看着已经陷入呆滞的两人，继续说道：『找到他之后，不要击毙，打断他的四肢，把他给我带出来。』
『为什么？』伍六一不解地问。
『因为……』林锋笑了，『袁队还没想好用什么颜色的麻袋。在最终决定下来之前，我们得保证货物是活的。』
齐桓和伍六一：“……”
他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
夜色如墨。
盘龙山公墓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偶尔有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给这片安息之地更添了几分阴森。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公墓。
正是齐桓和伍六一。
『六一，你说……那家伙说的是真的吗？』齐桓压低了声音，通过喉震式对讲机问道，『我怎么感觉这么玄乎呢？跟拍电影似的。』
『闭嘴。』伍六一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简洁，『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都是顶级的侦察兵，在这种环境下如鱼得水。他们避开了所有的监控探头，很快就摸到了c区。
『十三排……四十四号……』齐桓借着微弱的月光，辨认着墓碑上的数字，『找到了！许爱华！』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
他们迅速移动到墓碑后面，果然看到了一棵槐树。
再往左侧看，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切，都和林锋说的一模一样！
齐桓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伍六一没有犹豫，他上前，双手抓住石头的边缘，肌肉贲张，猛地一用力！
“嘎吱——”
石头被缓缓地掀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霉味的阴冷空气，从洞口里涌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拿出了消音手枪和战术手电。
伍六一在前，齐桓在后，两人一前一后，闪身进入了洞口。
通道是倾斜向下的，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墙壁湿滑，长满了青苔。
大约走了五十米，一个金属的门出现在眼前。
门上有一个电子密码锁。
齐桓看着那个密码锁，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是个老鼠洞。』
伍六一没有理会他，伸出手，按照林锋给的密码，迅速地按了下去。
“嘀——”
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后，是一个大约三十平米的空间。
正如林锋所说，四个穿着黑西装的壮汉，正百无聊赖地守在这里，他们的站位，呈扇形，将门口的位置完全覆盖。
在伍六一推开门的一瞬间，那四个人同时警觉地看了过来！
但，太晚了。
“噗！噗！”
伍六一和齐桓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几乎在对方做出反应之前，就扣动了扳机。
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四名守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眉心中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两人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地冲了进去，贴在墙边，向着下一个区域摸去。
这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像是一个地下仓库，堆满了各种木箱。
六个身影，正隐藏在木箱后面，枪口对准了他们进来的方向。
『真他娘的神了！』齐桓在心里狂喊，『连这都知道！』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怀疑，和伍六一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秒，两颗闪光弹和两颗震撼弹，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被扔了进去。
“轰！”
“砰！”
剧烈的白光和刺耳的轰鸣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隐藏在掩体后的守卫们，顿时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他们捂着眼睛和耳朵，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就是现在！
伍六一和齐桓如同两头猎豹，猛地冲了出去！
“哒哒哒哒——”
冲锋枪的火舌喷涌而出，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将剩下的六名守卫全部射杀。
战斗结束。
整个地下空间，再次恢复了死寂。
两人警惕地搜索着，最终，他们的目光锁定在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房门是开着的。
一个穿着白色唐装，手里盘着核桃的老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张桌子前，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他似乎对外面发生的激烈交火充耳不闻。
『乌鸦？』齐桓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老人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却异常阴鸷，如同鹰隼。
他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们，终于来了。』
***
与此同时，一号别墅的抓捕行动，陷入了僵局。
『报告队长！别墅内没有人！重复，别墅内没有人！』
『报告队长！我们发现了一个地道，但地道在一百米外就塌方了！是被人从内部炸毁的！』
『报告队长！所有监控信号都是伪造的！我们被骗了！』
一个个坏消息，通过电台，不断地汇集到指挥车里。
袁朗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一拳砸在指挥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混蛋！』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林锋，那眼神，几乎要吃人。
『这就是你的计划？这就是你给我的保证？』他咆哮道，『我的人正在里面冒险，而目标早就跑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指挥车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林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甚至还有心情端起一杯水，轻轻地抿了一口。
『袁队，别着急。』他慢悠悠地说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开始？』袁朗怒极反笑，『人都跑了，还开始什么？』
『谁说人跑了？』林锋反问。
『你……』
就在这时，一个加密通讯请求，突然接了进来。
袁朗看了一眼通讯编号，愣住了。
是齐桓！
他不是去公墓了吗？
袁朗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颤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齐桓！什么情况？』
通讯器里，先是传来了一阵电流的杂音，随后，齐-桓那带着一丝痞气，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报告指挥部，发现一只乌鸦，翅膀挺硬，但叫声不怎么好听。』
袁朗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听到了什么？
乌鸦？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锋。
只见林锋正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通讯器里，齐桓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似乎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问道：
『请问，需要什么颜色的麻袋来装？黑的，还是白的？』
“啪嗒。”
袁朗手中的对讲机，滑落在地。
整个指挥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
林锋缓缓站起身，走到袁朗面前，捡起地上的对讲机，递还给他。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凑到袁朗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选的颜色了吗，袁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