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寂静,带着一种粘稠的重量。阵法运转的微光映照着三人一“核”,光影在光洁的石壁上缓缓流转,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倒影。
任天齐盘膝而坐,心神沉入识海。眉心的寂灭道印不再是灼热刺痛,而是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缓慢而坚定地研磨、吞噬着那股源自“墟骸之核”的精纯本源。这个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那本源中蕴含的上个纪元的法则碎片与疯狂意念,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试图扭曲他的道。他必须时刻维持灵台一点清明,以自身混沌寂灭之道为根基,将其一点点剥离、拆解、化为己用。道印上的裂纹早已弥合,其上的纹路变得更加繁复幽深,散发出的气息也愈发晦涩。
他能感觉到力量在增长,对寂灭、对归墟本质的理解在加深,但与之俱来的,是一种仿佛背负了整个纪元残响的沉甸甸的疲惫。
另一边,苏璃霜的调息并不顺利。冰魄本源过度消耗,如同干涸的河床,而侵入她经脉神魂的归墟死气,却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盘踞着,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她眉心的冰蓝裂痕时而闪烁,散发出寒意,时而又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灰黑死气缠绕,带来刺骨的阴冷。她紧抿着唇,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白硙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他依旧坐在阵法边缘,一手支颐,目光平静地扫过任天齐,最终落在苏璃霜身上。他看了片刻,忽然屈指一弹。
一道柔和的白光,并非灵力,也非任何已知属性的能量,更像是一缕纯净的“意念”或“规则”,悄无声息地没入苏璃霜体内。
苏璃霜娇躯猛地一颤,脸上瞬间血色尽褪,一口暗含着冰碴与灰黑气息的淤血猛地喷出,落在地面,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她周身紊乱的气息骤然平复了不少,眉心的裂痕也暂时稳定下来,但那萦绕不去的死气,依旧如同阴影,盘踞不散。
“冰魄至纯,死气至秽。两者相冲,本就是你死我活之局。”白硙的声音平淡地响起,打破了石室的寂静,“寻常方法,无非是以更强的力量强行逼出死气,但她的冰魄本源已与死气深度纠缠,强行剥离,轻则道基受损,重则冰魄崩溃,身死道消。”
任天齐从入定中惊醒,看到苏璃霜吐血,心中一紧,听到白硙的话,脸色更是凝重。“白硙道友,可有他法?”
白硙的目光转向那颗悬浮在任天齐身旁,依旧在默默汲取石室内微弱死寂之气的暗红光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堵不如疏,驱不如引。”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这‘饿死鬼’什么都吃,对这归墟死气更是情有独钟,何不让它……亲自来‘吸’?”
任天齐瞳孔一缩:“让它吸?可它……”
“风险自然有。”白硙打断他,“这玩意儿现在虽然安静,但本能贪婪,一个控制不好,确实可能连她的冰魄本源一起吞了。不过……”他看向任天齐,眼神带着一丝审视,“你不是已经和它建立了联系吗?虽然粗浅得可怜,但勉强算是个‘缰绳’。能不能拉住它,只吸死气,不伤根本,就看你的本事了。”
任天齐心头剧震。让“墟骸之核”去吸取苏璃霜体内的死气?这无异于引狼入室,火中取栗!白硙说得轻巧,但其中的凶险,他比谁都清楚。那暗红光球内部苏醒的主宰意志,对任何能量都充满了贪婪的占有欲,稍有不慎,苏璃霜顷刻间就会香消玉殒。
他看向苏璃霜。她也正望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了平日的清冷,只有全然的信任与一丝决绝。她微微点了点头,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信你。”
任天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他看向白硙,沉声道:“该如何做?”
白硙似乎对他的决断并不意外,淡淡道:“简单。你以那缕神念为引,沟通这‘饿死鬼’,将其吞噬死气的本能,精准地导向她体内淤积的死气源头。记住,是‘引导’,不是‘命令’。它现在就像一头饿疯了的野兽,你强行命令它只吃草不吃肉,只会激起它的凶性。你要做的,是让它‘觉得’那些死气是无比美味的鲜肉,而冰魄本源是它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厌恶的石头。”
“关键在于‘感知’与‘隔绝’。你需要清晰地将死气与冰魄本源区分开来,并在引导它吞噬死气的同时,以你的寂灭道印之力,在她冰魄本源外围形成一层隔绝屏障,避免被误伤。”
任天齐默默记下,这需要对力量极其精妙的掌控,以及对“墟骸之核”本能习性的准确把握。他走到苏璃霜面前,蹲下身,与她掌心相对。
“我会尽力。”他低声道。
苏璃霜闭上眼,彻底放开了自身的防护,将体内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任天齐的感知中。
任天齐凝神静气,眉心的寂灭道印微微发光。他小心翼翼地引动那缕与暗红光球相连的神念,如同操控着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缓缓探入光球内部那空茫又蕴含着恐怖食欲的意识深处。
他并未强行下达指令,而是如同一个诱饵的投放者,将苏璃霜体内那浓郁、精纯的归墟死气气息,通过神念联系,一丝丝地“传递”过去。
如同在饿狼面前丢下了一滴鲜血。
暗红光球猛地一颤!表面流淌的光芒瞬间变得急促,一股清晰无比的渴望与贪婪顺着神念联系反馈回来,冲击着任天齐的心神。它“看”向了苏璃霜,那目光不再是空茫,而是带着锁定猎物般的专注。
任天齐强忍着那股贪婪意念的冲击,全力维持着神念的稳定,同时,寂灭道印的力量无声无息地蔓延而出,在苏璃霜的经脉之中,在那璀璨而脆弱的冰魄本源周围,构筑起一层极其纤薄、却蕴含着归墟寂灭真意的乌光屏障。
“来。”任天齐在心中默念,将那“诱饵”的气息放大。
下一刻,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暗红丝线,自光球中探出,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没入了苏璃霜的眉心——那死气盘踞最深的源头!
苏璃霜身体剧烈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贪婪、带着湮灭气息的力量侵入体内,精准地缠绕上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灰黑死气,然后,狠狠一吸!
如同抽丝剥茧,又如同刮骨疗毒。盘踞在她经脉、窍穴甚至神魂深处的归墟死气,被那暗红丝线蛮横地扯动、剥离,化作缕缕灰黑气流,逆流而上,被吞噬进那暗红光球之中。
痛苦!难以想象的痛苦!那感觉不亚于将灵魂撕裂一部分。苏璃霜紧咬的嘴唇渗出血丝,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任天齐额头青筋暴起,全力维系着那根神念“缰绳”,既要保证“墟骸之核”的吞噬目标仅限于死气,又要时刻加固着保护冰魄本源的乌光屏障,避免被那贪婪的吸力波及。他感觉到暗红光球传来的愉悦与满足感,同时也感受到苏璃霜承受的巨大痛苦。
冰与死的气息在苏璃霜体内激烈交锋、剥离。她的脸色在极度的苍白与死气的灰黑之间变幻,气息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石室内,只剩下能量流动的微弱嘶鸣,以及那暗红丝线不断抽取死气带来的、令人心悸的吞噬声。
白硙静静地看着,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正在进行的,只是一场寻常的实验。
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