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齐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苏璃霜肩上,咳出的血沫子溅在灰白的桥面上,格外刺眼。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维持那条临时通道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连混沌气流都变得若有若无。
“还能走吗?”苏璃霜的声音依旧清冷,但扶着他的手很稳。
任天齐咬着牙,点了点头。他挣脱苏璃霜的搀扶,拄着鸿蒙斧,勉强站直身体。斧柄传来的温热比之前微弱了许多,但依旧顽强地搏动着,指向雾气深处。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他看了一眼身后惊魂未定、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众人,沙哑道:“继续走。”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任天齐的状态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仿佛随时会倒下。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接下来的路,任天齐不再尝试点亮更远的阵眼,只是勉强维持着现有桥段的光芒不被雾气彻底吞噬。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脚下虚浮,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
苏璃霜默默走在他身侧,冰魄之力不再外放防御,而是全部用来支撑他周围一小片区域,尽可能减轻雾海对他的直接侵蚀。
赵铁鹰和张魁带着还能动的人,自发走在队伍最前和最后,用身体为任天齐和伤员们挡住两侧偶尔探出的雾气触手。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脚步摩擦桥面的沙沙声。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又走了多久,就在任天齐感觉意识都开始模糊,即将油尽灯枯之时——
前方,那似乎永无止境的浓雾,忽然淡了!
不是被微光驱散,而是自然而然地变得稀薄!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带着草木清气和泥土芬芳的风,从前方吹拂而来,驱散了鼻尖那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绿洲!
“光!前面有光!”队伍最前的张魁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指着前方。
只见在稀薄的雾气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朦胧的、柔和的白色光晕,仿佛黎明前的地平线。而鸿蒙斧传来的指引,也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平静,仿佛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加快速度!”任天齐深吸一口那久违的清新空气,强提精神,催促道。
希望给了众人新的力量,脚步不由得加快。雾气越来越淡,前方的光晕也越来越清晰。终于,他们穿过了最后一片稀薄的雾障,踏出了问心桥的尽头!
脚下不再是冰冷的桥面,而是坚实、带着湿气的土地。
眼前豁然开朗。
天空不再是令人压抑的灰蒙,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色,点缀着稀疏却真实的星辰,洒下清冷的光辉。他们站在一处高坡上,坡下是一片广袤的、在夜色中沉睡的谷地。
谷地之中,隐约可见一片建筑的轮廓!并非赤荒原上的废墟,也非枯魂林里的扭曲怪木,而是由规整的石材和木材搭建的、带着明显人族风格的屋舍!虽然许多建筑也显得残破,但整体格局完整,甚至能看到蜿蜒的街道和中央广场的轮廓!
一座城!一座……还在呼吸的城!
虽然城中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无边的黑暗和远处依旧隐约可见的雾海背景下,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但那点点灯火,却如同寒夜里的星辰,瞬间灼烫了每一个人的眼眶。
“到了……我们……我们到了!”赵铁鹰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声音哽咽,虎目含泪。张魁和幸存的堡丁们更是激动得互相拥抱,又哭又笑。孩子们茫然地看着大人们,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激动,却又被那情绪感染,咧开嘴跟着笑了起来。
任天齐拄着斧头,站在坡顶,望着谷地中那片残存的灯火,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苏璃霜伸手扶住他,清冷的眸子望着那片在绝境中顽强存续的微光,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这里,就是守桥人口中的“彼岸”?这片在归墟侵蚀下依旧未曾完全沦陷的……净土?
任天齐的目光越过那片残城,望向更远方。在星辰微光的映照下,他能看到,这片谷地被一层极其淡薄、却真实存在的半透明光罩笼罩着,光罩之外,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翻滚不休的灰白雾海。
这里并非绝对的安全,只是一个更大囚笼中的……小小避难所。
但无论如何,他们暂时活下来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坡下那条通往谷地的小路。
“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