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栅栏粗糙,缝隙里透进跳跃的火光,映出外面几张紧张而疲惫的脸。说话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手里攥着一把锈迹斑斑却开了刃的砍刀,眼神凶狠里透着虚张声势的惊惶。他身后跟着三四个人,有老有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拿着草叉、柴刀之类的家伙,都死死盯着矿道出口,像一群受惊的兔子,却又龇着牙准备拼命。
任天齐停下脚步,没有贸然上前。他能感觉到这些人的敌意并非针对他们本身,更像是一种对任何外来者的本能恐惧。他示意苏璃霜收起冰魄冷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自己则沉声开口,声音在狭窄的矿道里显得有些低沉:“过路的,被蚀骨盟追杀,借道去望野堡。”
“蚀骨盟?!”那络腮胡汉子脸色唰地白了,握刀的手都有些抖,他身后几人更是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你……你们怎么证明不是蚀骨盟的探子?”络腮胡强自镇定,声音却发颤,“那些杂碎……最会伪装了!”
任天齐还没说话,跟在后面的张魁挤上前来,隔着栅栏喊道:“王老五!是你吗?老子是张魁!北域边军那个张魁!上次来换粮,还跟你喝过一碗馊酒的那个!”
那络腮胡王老五一怔,凑近栅栏缝隙仔细看了看张魁那张带着血污和尘土的脸,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张校尉?真是你!你怎么……你怎么从这鬼地方钻出来了?外面……外面怎么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和另外两人手忙脚乱地挪开顶住栅栏的粗木桩,将栅栏拉开一道缝隙。
三人依次钻出矿道,顿时一股混杂着汗臭、烟火和淡淡腐烂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岩洞内部,岩洞一侧被人为开凿出阶梯,通向更高处。洞内聚集着大约百十来人,大多蜷缩在角落里,眼神麻木,面有菜色,只有少数青壮拿着简陋的武器,守在洞口和矿道出口附近,个个神色惶然。
这里就是望野堡?与其说是堡,不如说是个难民营。
王老五引着他们走到一旁相对僻静点的角落,那里燃着一小堆篝火,火焰微弱,勉强驱散着岩洞深处的寒意。他搓着手,脸上满是愁苦:“张校尉,你们……你们真是从外面来的?外面……还有活路吗?”
张魁叹了口气,简单说了自己被蚀骨盟追杀,以及偶遇任天齐二人被救的经过,略去了任天齐和苏璃霜的非凡之处,只说是落难的高手。王老五听着,脸色越来越灰败。
“完了……连张校尉你都……”他喃喃道,随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看向任天齐和苏璃霜,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二位高人!求你们救救我们望野堡吧!”
任天齐眉头微皱,伸手虚扶:“起来说话,此地究竟发生了何事?”
王老五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心中更认定这两人非同小可,连忙道:“是蚀骨盟!他们……他们放出话来,给我们三天时间,要么交出堡里所有十岁以下的孩子,要么……就屠了整个堡子!今天……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他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岩洞里那些麻木的幸存者,“堡主带着最后几个好手,在外面布置陷阱,想拼死一搏……可谁都知道,那是螳臂当车啊!那些杂碎,根本不是人!他们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还有那种能让人血肉消融的毒雾……”
交出孩童?任天齐眼中寒光一闪。这与张魁所说蚀骨盟抓活口进行邪门勾当的信息对上了。他们抓这些孩子做什么?
“堡主他们在何处布防?”任天齐问道。
王老五指向岩洞上方:“就在堡子正门的残墙上,那里是唯一能依托的地势了……”
他话音未落——
“轰!!”
一声巨响猛地从岩洞上方传来,整个岩洞都剧烈摇晃了一下,顶部落下簌簌的尘土碎石!紧接着,便是凄厉的惨叫和兵刃交击的爆鸣,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甲壳摩擦的窸窣声,潮水般涌来!
“来了!他们提前来了!”王老五脸色惨白,一屁股瘫坐在地。
岩洞内瞬间大乱,哭喊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任天齐与苏璃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状态未复,此刻出手,凶险万分。但听着上方传来的绝望嘶吼,以及岩洞内这些幸存者眼中彻底熄灭的光……
任天齐深吸一口气,压下丹田处传来的阵阵空虚刺痛,反手将鸿蒙斧握在手中。斧身依旧黯淡,但那丝微弱的暖意,却悄然流转开来。
“你留在此地,护着这些人。”他对苏璃霜说道。她冰魄之力对群体性的防御更有优势。
苏璃霜点头,冰寒气息无声扩散,在岩洞入口处凝聚出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冰晶屏障。
任天齐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已如一道青烟,沿着那开凿的石阶,向上方那杀声震天的战场掠去。
张魁一咬牙,提起鬼头刀,也跟了上去。王老五看着他们的背影,嘴唇哆嗦着,猛地抓起地上的砍刀,对周围惶恐的众人大吼:“妈的!跟那些杂碎拼了!不能眼睁睁看着堡主他们死绝!”
残存的青壮被他的吼声激起了血性,纷纷拿起武器,红着眼睛冲向石阶。
岩洞上方,所谓的“望野堡”正门,其实只是一段依托山势修建的、不足三丈高的残破石墙。此刻,石墙内外,已是一片修罗场。
数十名穿着破烂皮甲、或是普通布衣的堡丁,正依托着矮墙,与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厮杀。那些敌人,正是蚀骨盟的毒傀!它们数量更多,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刀剑砍在它们灰败的皮肤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而它们的淬毒短刃每一次挥出,都能带起一蓬血雨和凄厉的惨嚎。
墙头上,一个浑身浴血、手持长枪的中年汉子正怒吼着拼杀,枪出如龙,将一名毒傀挑飞,但他自己肩头也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他便是望野堡堡主,赵铁鹰。
“堡主!小心!”旁边一名亲卫惊呼。
赵铁鹰猛地回头,只见三把幽绿色的短刃,已如同毒蛇般从三个刁钻的角度刺向他的要害!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刺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后发先至,悍然撞入那三把短刃之间!
“铛!铛!铛!”
三声几乎不分先后的脆响!
那三把淬毒短刃应声而断!手持短刃的三名毒傀,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面的同伴身上,引起一阵混乱!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残墙之上,手持一柄古朴战斧,衣衫在腥风中微微拂动。
正是任天齐。
他脸色依旧苍白,呼吸略显急促,但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堵无形的高墙,瞬间吸引了所有毒傀那空洞而混乱的视线。
赵铁鹰死里逃生,拄着枪大口喘息,惊骇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气息并不如何强大、却一出手便震慑全场的陌生人。
任天齐没有看他,目光扫过下方那密密麻麻、如同尸潮般涌来的毒傀,最后落在更后方,那几个隐在黑暗中、穿着完整黑袍、气息明显不同于毒傀的身影上。
蚀骨盟的真正操控者。
他握紧了鸿蒙斧,斧柄那丝暖意似乎壮大了一分。
看来,想在这片沉沦的土地上喘口气,先得把这些“苍蝇”拍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