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的话像一根针,扎破了周遭凝滞的空气。他拄着刀,胸膛剧烈起伏,伤口汩汩冒血,那双因失血而有些涣散的眼睛,却死死钉在任天齐和苏璃霜身上,尤其是任天齐膝上那柄看似古朴、却隐隐让他感到心悸的斧头。
“外面?”任天齐心头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走近几步,混沌星焰残存的感知力如同触须,小心地探向这汉子。气息驳杂,煞气与死气交织,修为大约在筑基中期,但根基扎实,确实是军中搏杀出来的路数。“你说的是什么外面?”
那汉子见任天齐没有否认,情绪更是激动,想上前一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声音带着哭腔般的嘶哑:“就是……就是九域外面!没有被‘死寂雾’吞掉的地方!”他伸手指着四周暗红色的荒山,语气悲愤,“这鬼地方,鸟不拉屎,灵气都快被吸干了!你们……你们身上没有那股子腐朽味,还有这斧头……绝不是‘蚀骨盟’那帮杂碎能有的东西!”
苏璃霜也悄然走近,冰魄灵觉扫过,确认这汉子神魂虽然疲惫激荡,却并无恶意与诡诈,只有一种濒临绝望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她轻声开口,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口中的‘死寂雾’,还有‘蚀骨盟’,究竟是怎么回事?此地又是九域何处?”
汉子喘了几口粗气,靠着旁边一块石头滑坐下来,扯下破烂的衣襟胡乱按住最深的伤口,脸上混杂着痛苦与回忆。“这里是……原北域与中州交界处的‘赤荒原’……他娘的,现在哪还有什么北域中州,都快成一片死地了!”
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大概一年前,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黑雾,像活的一样,吞城灭寨!灵气碰到那雾就消散,活人沾上就血肉枯竭,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就是刚才那种‘毒傀’!我们叫它‘死寂雾’!”
“朝廷呢?各大宗门呢?”任天齐沉声问道。九域广袤,能人辈出,岂容邪雾肆虐?
“朝廷?”汉子嗤笑一声,满是嘲讽,“黑雾最先就是从皇城根下冒出来的!听说……听说老皇帝都栽在里面了!现在几个皇子抢地盘打得头破血流,谁还管百姓死活?那些大宗门?”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跑的跑,封山的封山!有点本事的都想着自保!像我们这种边军,被当成弃子,殿后阻截黑雾蔓延……几千兄弟,就剩老子一个逃到这赤荒原,还被蚀骨盟的杂碎盯上!”
他名叫张魁,原是镇守北域边境的一名校尉。死寂雾爆发后,他们这支残军奉命断后,且战且退,最终溃散在这片昔日还算富庶、如今已化为绝地的赤荒原。而蚀骨盟,则是在这场灾难中迅速崛起的神秘势力,他们似乎不惧死寂雾,甚至能操控那些被雾气侵蚀的毒傀,四处捕杀幸存者,行为诡秘。
“他们抓人……不像是为了抢东西,”张魁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像是要抓活的,带回去……做什么邪门勾当!老子宁死也不当他们的俘虏!”
任天齐与苏璃霜沉默地听着,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他们离开九域前往寂灭海,前后不过数月,外界竟已天翻地覆!这所谓的“死寂雾”,其描述——吞噬灵气,侵蚀血肉生机,制造杀戮傀儡——与归墟的特性何其相似!难道……归墟的渗透,已经开始了?辰老者警告的“浩劫”,并非遥远的预言,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而那蚀骨盟,能在这种环境下活动,甚至利用死寂雾的力量,其背后……是否与那正在孕育的“噬”之意志有关?还是说,是星尘议庭伸向九域的触手?
信息太少,迷雾重重。
“从这里往东,绕过前面的‘黑风涧’,听说还有个把幸存者聚拢的寨子,叫‘望野堡’。”张魁喘着气,指向一个方向,“老子本来想去那里碰碰运气,没想到被盯上了……二位恩公,若是要去,千万小心,那黑风涧……也不太平,据说有被雾气彻底侵蚀的妖兽盘踞。”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被任天齐按住。
“你先处理伤口。”任天齐从储物袋中摸出仅存的、品质最普通的一瓶疗伤丹药,丢给他。这些丹药对他和苏璃霜已无大用,但对张魁这等修为的武者,却是救命的东西。
张魁接过丹药,愣了一下,看着任天齐和苏璃霜虽然气息不稳、衣衫染尘,却依旧难掩那份与这片绝望土地格格不入的超然气质,尤其是那柄斧头隐隐传来的、让他灵魂都感到战栗又安心的奇异波动。他猛地抱拳,声音哽咽:“恩公大德!张魁……张魁若能活下来,这条命就是恩公的!”
任天齐摆了摆手,目光投向张魁所指的东方,那片被愈发深沉夜色笼罩的荒原。
望野堡……或许能在那里,了解到更多关于这场席卷九域的灾难,以及……找到恢复实力,应对这场浩劫的契机。
夜风呜咽,带着更浓的血腥和硫磺味,吹动三人的衣袂,在这片沉沦的土地上,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