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并非没有光,而是连“光”这个概念仿佛都被吞噬、被否定的绝对虚无。这里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方向,只有无尽的下坠感,以及一种渗透进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的、冰冷到极致的死寂。
这不是寻常的归墟死气,而是更加本源、更加纯粹的“无”之气息。它不腐蚀,不同化,只是漠然地、持续地抹消着一切“存在”的痕迹。任天齐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变得迟滞,记忆仿佛蒙上厚厚的尘埃,五感正在逐渐离他远去,只剩下一种永恒的、向下沉沦的疲惫。
怀中的阮清歌早已彻底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蛛丝,若非苏璃霜不断渡入冰魄生机护住其心脉,恐怕早已在这绝对死寂中消散。苏璃霜的情况稍好,极致的冰魄本源本身就更贴近“静”与“寂”,但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周身的冰蓝光晕被压缩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抵抗得异常艰难。
在这绝对的死寂虚无中,唯一还能稳定散发光亮的,竟是那盏归墟之灯。
它静静悬浮在任天齐身前,灯焰不再跳跃,而是凝固般稳定燃烧着。灯焰中心,那一点冰蓝星点与灰白细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交融,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温暖的白金光晕与冰冷的冰蓝光华交织,如同一个脆弱却坚韧的气泡,顽强地将三人包裹其中,抵挡着外界那抹消一切的“无”。
这光晕似乎对那纯粹的死寂有着独特的抗性,甚至……在缓慢地、极其缓慢地,将一丝丝精纯到极致的死寂能量剥离、转化,吸入灯焰之中,使得那灰白细线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
正是这盏灯,在这绝境中,为他们保留了最后一线生机。
下坠仿佛永无止境。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下方那绝对的黑暗,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开始是极其微弱的光,并非照亮,而是更深沉的“暗”在流动,如同粘稠的墨汁开始旋转。紧接着,一种低沉的、仿佛亿万个世界同时走向终结的悲鸣与叹息,自下方无穷远处隐隐传来,直接作用于神魂,让人发自灵魂地战栗。
下坠的速度陡然加快!
那旋转的、粘稠的黑暗越来越清晰,最终化为一个无边无际、缓缓旋转的巨大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奇点!无穷无尽的死寂能量正从四面八方被拉扯、吞噬进去,而那悲鸣叹息之声,正是无数被吞噬湮灭的存在最后残留的印记!
归墟之眼!海眼核心!
他们正被这恐怖的引力拉扯,直直坠向那最终的湮灭奇点!
任天齐疯狂催动混沌星焰,试图稳住身形,但在这宇宙级的力量面前,他的挣扎如同蝼蚁撼树,毫无作用。苏璃霜也全力爆发冰魄本源,极寒冻气试图冻结身后的水流减缓速度,但冻气甫一出现,便被那漩涡之力撕碎吞噬!
眼看三人就要被扯入那万劫不复的奇点!
就在这最后关头——
那盏归墟之灯,灯焰猛地一涨!
它似乎被下方那纯粹到极致的死寂奇点所刺激,灯焰中心的冰蓝与灰白平衡被打破!那一点源自圣蛊碑死气、后又吸收了大量精纯死寂能量的灰白细线,骤然暴涨,竟反客为主,瞬间压过了冰蓝星点的光芒,将整盏灯染成了一种混沌的灰白之色!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吸力,猛地从灯盏中爆发出来!
但这吸力,并非指向那湮灭奇点,而是……指向周围那磅礴无尽的、正涌向奇点的死寂能量洪流!
呼——!
仿佛长鲸吸水!以归墟之灯为中心,一个较小的能量漩涡骤然形成,疯狂地掠夺、吞噬着周遭涌向海眼核心的死寂能量!
灯盏如同无底洞般,来者不拒地吞噬着这足以湮灭万物的能量!灯身变得滚烫,表面那些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发出灼目的光芒,仿佛某种沉睡的机制正在被强行激活!
而正因为这疯狂的掠夺,灯盏周围形成了一个短暂的能量真空地带,那作用于三人身上的、来自海眼核心的恐怖引力,竟然为之微微一滞!
就是这一滞之力!
任天齐与苏璃霜何等人物,瞬间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那边!”苏璃霜眸中冰蓝神光暴涨,猛地指向漩涡侧方某处!在那里,因能量被归墟之灯短暂掠夺,漩涡的旋转结构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稍纵即逝的紊乱,隐约露出其后一片相对稳定的、布满嶙峋怪石的黑暗礁岩地带!那似乎是海眼漩涡边缘一处罕见的、未被完全吞噬的“礁岛”!
两人毫不犹豫,爆发出全部潜力,如同挣脱了渔网束缚的鱼儿,猛地向着那片黑暗礁岩冲去!
轰!!!
就在他们冲入那片礁岩地带的刹那,归墟之灯似乎达到了吞噬的极限,灯焰猛地向内一缩,随即爆发出一圈混沌的光环,将周围残余的死寂能量排开,随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灯焰恢复原状,甚至比之前更加微弱,缓缓落回任天齐手中,灯身依旧滚烫。
身后,那巨大的海眼漩涡恢复了原本的流转,恐怖的引力再次笼罩一切,但那片礁岩地带似乎处于某种奇特的力场平衡点,并未被立刻吞噬。
三人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黑色礁石上,浑身骨头仿佛都要散架。
任天齐剧烈喘息着,感觉丹田空荡,神魂欲裂。苏璃霜也气息紊乱,急忙查看阮清歌的情况,再次渡入生机。
暂时……安全了?
任天齐撑起身,环顾四周。这里像是一片漂浮在死亡漩涡边缘的孤岛,范围不大,怪石嶙峋,没有任何生机,只有绝对的黑暗和死寂。抬头望去,那巨大的、旋转的海眼漩涡占据了整个“天空”,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吞噬之力。
而他们,就站在这毁灭巨口的边缘。
怀中的归墟之灯温热,灯焰微弱,却顽强不灭。方才它那疯狂的吞噬之举,不仅救了他们,似乎也让其本身发生了一些未知的变化。
任天齐的目光落在前方礁岩深处,那里,似乎立着什么东西。
他小心翼翼上前,借着归墟之灯微弱的光芒望去。
那是一座残破的、由同样黑色礁石垒砌的古老祭坛,比磷窟中的那个更加粗糙,也更加古老。祭坛之上,空空如也,唯有一片焦黑的痕迹,仿佛曾有什么东西在那里被焚毁。
而在祭坛背面的石壁上,刻着几行极其古老、几乎被岁月风蚀殆尽的字符,那字符的样式,竟与兽皮笔记上的某些部分同源!
任天齐凝聚目力,仔细辨认。
字符残缺不全,勉强能解读出几个词:
“……逆……轨……非……法……”
“……薪……尽……火……传……”
“……门……开……之……时……即……葬……之日……”
就在他试图解读这些字符含义时,礁岛边缘的海水忽然无声地分开。
一艘破烂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小木舟,晃晃悠悠地,从那令人绝望的死寂能量液中,缓缓驶了出来。
船头,挂着一盏锈迹斑斑的、没有灯火的……青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