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后,任天齐屏住呼吸,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埋入沙地的顽石。下方洼地中,三名魔教徒的争论声断断续续传来,伴随着刀鞘刮擦残灯的刺耳声响,一下下敲击着他的神经。
不能等!一旦他们失去耐心毁掉残灯,或是真有执事级别的人物赶来,一切皆休。
他目光扫过身前松软的沙粒,又低头看向手中紧握的引烬灯。灯焰平稳,却与他心意隐隐相通。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脑中迅速清晰——制造混乱,声东击西,火中取栗!
他小心翼翼地将引烬灯埋在身旁的沙堆中,只留灯盏口微微露出,灯焰方向调整至背对那三名教徒。随即,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压榨出经脉中那丝微弱到几乎不存的气感,不是用于攻击,而是全部灌注于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初火本源之意——并非实质火焰,而是一缕极其纯粹的“灼热”意念。
他屈指一弹,将这缕灼热意念悄无声息地弹向侧前方数十丈外的一座沙丘顶端!
那缕意念没入沙丘,瞬间引动了那片区域燥热的火煞之气!
呼——!
一小片沙丘顶端毫无征兆地燃起一团耀眼的金色火焰!火焰升腾跳跃,在这片单调的沙海中显得格外突兀醒目!更有一股精纯的、与魔教邪气格格不入的灼热气息弥漫开来!
“什么人?!”
“那边!”
洼地中的三名教徒瞬间被惊动!负责望风的那人猛地扭头看向火焰升起之处,厉声喝道。另外两人也立刻停止了争论,霍然起身,武器出鞘,警惕地望向那边,周身邪气翻涌。
就是现在!
就在三人注意力被完全吸引的刹那,任天齐动了!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虽身躯残破,却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整个人从沙丘后猛地窜出,不是扑向那三名教徒,而是直扑被他们扔在沙地上的那盏残灯!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如鸿毛,踏沙无痕,数十丈距离眨眼即至!
那三名教徒反应亦是极快,几乎在任天齐动身的瞬间便察觉不对!
“调虎离山!小心!”那受伤坐地的教徒嘶声提醒。
另外两人猛地回身,看到扑向残灯的任天齐,顿时惊怒交加!
“找死!”离得最近的那名教徒怒吼一声,手中长刀带着凄厉的黑芒,直劈任天齐后心!另一人则挥手打出一道污秽的黑气,缠向他的双腿!
攻势狠辣迅疾,封死了他所有闪避路线!
任天齐却仿佛背后长眼,对袭来的攻击不管不顾,他的眼中只有那盏近在咫尺的残灯!就在刀芒及体、黑气缠足的刹那,他身体猛地向前一扑,一个狼狈不堪的懒驴打滚,堪堪避开要害,刀锋擦着他的脊背掠过,带起一溜血花,黑气也仅仅缠绕了一下便被挣脱!
但他也借这一扑之势,右手精准无比地一把捞起了沙地上的残灯!冰冷的触感瞬间传入掌心。
得手!
但他也彻底陷入了绝境!三名教徒已成合围之势,狂暴的攻击接踵而至!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力抵挡或逃脱!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任天齐捞起残灯的右手就势狠狠往身下的沙地一按!将残灯那冰冷刺骨、蕴含着极致死寂气息的灯盏,直接摁进了松软的流沙之中!
同时,他心中默念混沌玄黄境中一门极其粗浅、却此刻唯一能勉强催动的引煞法门——并非引动天地灵气,而是引导这片沙海地下沉积万古的火煞与死寂之气!
残灯如同一个引子,其独特的死寂气息瞬间与地底某种力量产生了共鸣!
嗡……!
以他手掌为中心,方圆数丈的沙地猛地向下一陷!一个不大的、却深不见底的流沙漩涡骤然出现!漩涡之中,并非普通的沙粒,而是翻滚着肉眼可见的、暗红色的煞气与灰白色的死寂之芒!一股强大的、混乱的吸力猛地爆发!
“不好!是流沙死域!”一名见识稍广的教徒骇然失色,抽身急退!
但任天齐离得最近,首当其冲,瞬间半个身子就被吸入了漩涡!而他似乎早已料到,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向埋藏引烬灯的沙丘方向虚抓!
远处沙堆中,引烬灯灯焰猛地一跳!
嗖!
一道微弱的金线自灯盏中射出,快得不可思议,精准地缠绕在任天齐虚抓的手腕上,产生一股微弱的拉力!
但这股拉力,在这狂暴的流沙漩涡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仅仅延缓了他被吞噬的速度!
那三名教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流沙漩涡弄得手忙脚乱。为首那人修为最高,反应最快,猛地向后跃出数丈,险险避开了吸力范围。另一人慢了一步,双腿瞬间被流沙吞没,惊恐地挣扎嘶吼。而那个原本就受伤坐地的教徒,更是连反应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彻底吞没,消失无踪!
“老五!”跃出的那名教徒目眦欲裂,却不敢再上前。
任天齐大半个身子都已没入流沙,冰冷混乱的能量疯狂侵蚀着他的身体,死亡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他依靠着引烬灯那丝微弱的拉力和残存意志死死支撑,另一只手却将那盏残灯紧紧抱在怀中,不肯松开分毫。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刻,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名仅存的首领教徒,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归墟…之眼…苏醒……你们…都在…找死……”
话音未落,流沙彻底淹没了他头顶。
漩涡缓缓平复,沙地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那片狼藉的洼地,一名惊魂未定、双腿被废、仍在挣扎嘶嚎的教徒,以及那名站在安全距离外、脸色铁青、眼神惊疑不定的首领。
任天齐最后那句话,如同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荡。
“……归墟之眼…苏醒……”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再也顾不上同伴的惨嚎和那消失的残灯,如同见了鬼一般,仓惶地转身,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片诡异的沙海。
沙丘之下,重归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那处吞噬了任天齐的流沙边缘,沙粒微微拱动。一只沾满沙土、血迹斑斑的手,艰难地破沙而出!
紧接着,任天齐剧烈咳嗽着,一点点从沙层下挣扎着爬了出来。他脸色灰败到了极点,七窍都在溢血,刚才那番搏命,几乎将他最后一点生机耗尽。
他赌赢了。赌这片沙海地底沉积的力量会被残灯引动,赌那魔教徒头目会被“归墟之眼”的消息震慑而不敢久留,赌引烬灯与他之间那丝微弱的联系,能在他被彻底吞噬前,帮他稳住一丝方位。
他瘫倒在滚烫的沙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怀中,那盏冰冷的残灯被他死死抱着,完好无损。
他侧过头,看向远处。
那名双腿被废的魔教徒仍在沙地上徒劳地爬行、哀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任天齐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气力,对准了那名教徒。
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灰白之气,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射出,没入那名教徒的后心。
哀嚎声戛然而止。
做完这一切,任天齐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只有胸前的引烬灯,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他和一盏残灯,在这片死寂的沙海之中,顽强地对抗着无尽的荒凉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