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潭畔,灼热死寂。
任天齐瘫在粘稠的暗金潭水中,浑身筋骨如同被拆散重组,丹田空虚刺痛,连抬动一根手指都艰难万分。最后关头,暗金幼苗逼出的那一丝本源气流,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潜力。
潭边,那神秘人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因小腹处剧烈的痛苦跌坐回去,熔岩般的血液从指缝间汩汩涌出,将他身下的地面灼烧得一片狼藉。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任天齐,里面翻滚着震惊、狂喜、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源初之力…鸿蒙道种…竟真的…存在…”他粗粝的声音因激动而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碾磨出来,“小子…你…”
轰隆——!!!
上方猛然传来更加剧烈、更加密集的爆炸轰鸣!整个沉渊潭空间疯狂震动,晶壁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纹蔓延!刚刚稳定下来的混沌火种再次剧烈摇曳起来,虽然三相未失,却明显黯淡了许多!
核心炉心的崩溃,并未因火种的暂时稳定而停止,反而因为之前的失衡积累了更多的毁灭性能量,此刻彻底爆发出来!
“咳…咳咳…!”神秘人猛地咳出大口大口的熔岩血液,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中的光芒也迅速暗淡,他绝望地看了一眼剧烈震颤的顶部晶壁,“…不行了…积蓄的毁灭能量太多…‘万化归一’也撑不住了…炉心…真的要炸了…”
任天齐心中也是一沉。他能感觉到,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正在上方疯狂积聚,即将达到临界点!一旦彻底爆发,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必须做点什么!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那神秘人,扫向他身旁那柄造型古拙、散发着沉重破灭感的黑色巨锤,又扫过四周那些巨大的、锈蚀的锻造工具和平台。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几乎枯竭的脑海!
那段残缺的阵法信息中,除了提及“沉渊潭泄压”,似乎还隐晦地提到过…“锻灵”?
“…前辈!”任天齐用尽力气嘶哑开口,声音在轰鸣中微弱却清晰,“那锤…可能…借我一用?!”
神秘人猛地一愣,血红的眼睛看向任天齐,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旁的黑色巨锤,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你…你想做什么?!这是‘镇岳’,非神力不可…”他的话说到一半,却猛地顿住。因为他看到,瘫在潭水中的那个年轻人,眼中燃烧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火焰——那是不顾一切的疯狂,是绝境中也要抡起铁锤、向着不可能砸下去的…器道之火!
就像当年,他面对那不可能熔炼的“天外恶金”时一样!
没有时间解释,也没有时间犹豫了!
任天齐不知道从哪里榨取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潭水中挣扎爬起,踉跄着,一步一滩水迹,冲向那柄黑色巨锤!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巨锤蕴含的恐怖重量和一股蛮荒般的沉重意志!它似乎极其抗拒陌生人的靠近!
任天齐咆哮一声,不顾一切地催动丹田内那株已然萎靡的暗金幼苗,将最后残存的那一丝微弱的、带着鸿蒙气息的本源之力,覆盖于双手之上,然后狠狠地握向了那冰冷粗糙的锤柄!
嗡——!
就在他双手握住锤柄的刹那,黑色巨锤“镇岳”猛地一震!一股恐怖的反震之力传来,几乎要将他双臂碾碎!
但下一刻,他双手上那丝微弱的鸿蒙气息,似乎让巨锤感应到了什么,那狂暴的反抗意志猛地一滞!
就是现在!
任天齐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吼着,将沉重无比的“镇岳”生生抡起,拖拽着,踉跄冲向沉渊潭边一处相对完好的、巨大的金属锻造平台!
“小子!你莫非想…”神秘人看到他的举动,眼中爆发出骇然的光芒,一个传说中的、近乎自杀的古老秘法之名,闪过他的脑海!
“以…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任天齐嘶哑的、带着血沫的咆哮声,压过了空间的轰鸣,他双手高举“镇岳”,那丝鸿蒙气息与混沌玄黄境的力量、暗金幼苗的本源,乃至刚刚吸收的尚未炼化的沉渊潭能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锻!!灵!!!”
最后一个字吼出,他拼尽所有意志和力量,将沉重无比的“镇岳”,向着那巨大的锻造平台,狠狠砸下!
没有声音。
锤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以“镇岳”落点为中心,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着混沌、鸿蒙、沉渊之力的无形波纹,骤然扩散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沉渊潭空间!
波纹所过之处,那些狂暴沸腾、即将爆炸的暗金潭水,骤然平息!那些剧烈震颤、裂纹蔓延的晶壁,瞬间凝固!连潭中心那摇曳的混沌火种,都静止了一瞬!
这股无形的波纹甚至穿透了晶壁,逆流而上!
上方,核心炉心那积聚到极点、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在这股蕴含着“锻造”、“塑形”、“定鼎”法则的无上伟力冲击下,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握住、抡起、然后狠狠砸在无形的铁砧之上!
轰!!!!!!!!!
一声超越了所有轰鸣的、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从上方传来!
但预想中的彻底爆炸并未发生!
那积聚的毁灭能量,在这股突如其来的“锻灵”之力作用下,竟然被强行…锻打!凝练!提纯!
混乱暴烈的能量被强行剔除杂质,相互冲突的属性被暴力糅合,最终化作一道精纯无比、却又温顺平和的、暗金色的巨大能量洪流,如同被驯服的巨龙,沿着原本的泄压通道,浩浩荡荡、却又井然有序地奔涌而下,汇入沉渊潭中!
沉渊潭水微微上涨,波澜不惊地接纳了这股磅礴的能量,变得更加深邃。
炉心…稳住了!
那股毁灭性的爆炸危机,竟然被这疯狂的一锤,硬生生砸了回去!
噗通!
任天齐彻底脱力,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淋漓,“镇岳”脱手落下,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他整个人也仰天倒下,视野模糊,只剩下胸腔如同风箱般的剧烈喘息。
神秘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稳定下来的潭水,感受着上方迅速平息的狂暴波动,整个人如同石化。
过了好几息,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挣扎着爬到任天齐身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锻灵秘法…传说中的…补天锻灵术?!你…你竟然…引动了‘镇岳’的道韵…还成功了?!”
他看着几乎昏迷的任天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撼,有狂喜,有羡慕,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感慨的叹息。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艰难地伸出手,按在任天齐几乎破碎的丹田位置,一股温和厚重、带着大地般沉凝气息的力量缓缓渡入,帮助他稳住即将崩溃的根基。
“小子…撑住…你还不能死…”他喃喃着,又从怀里摸索出一块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浓郁生机和土黄光泽的碎屑,塞进任天齐口中,“…便宜你了…最后一点‘息壤尘’…”
那碎屑入口即化,磅礴的生机瞬间涌向四肢百骸,快速修复着可怕的伤势。
得到这股外力的帮助,任天齐终于缓过一口气,模糊的视野渐渐清晰,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那张布满油污和震惊的脸。
“…多…谢前辈…”他声音依旧嘶哑。
“谢个屁!”神秘人骂了一句,眼神却格外明亮,“老子守了这破火这么多年,都快被它烤成人干了,也没敢用‘镇岳’玩这么大…你小子…够种!”
他顿了顿,血色的眼睛盯着任天齐,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你刚才那一下,引动的不仅仅是沉渊潭和炉心的力量,还有…‘源初’的气息!虽然只有一丝,但绝对瞒不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
嗡!嗡!嗡!
沉渊潭上空,那巨大的晶壁穹顶处,三个不同的方向,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
三个扭曲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漩涡,缓缓成型!
第一个漩涡,呈现混沌的灰色,内部仿佛有无数世界生灭,一道冰冷淡漠、不含丝毫感情的意志缓缓扫下,锁定了任天齐!
第二个漩涡,则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带着极致的死寂与毁灭气息,与那巡狩者同源,却更加深邃可怕!
第三个漩涡,最为诡异,呈现出一种不断变幻的、仿佛由无数生灵喜怒哀乐凝聚而成的色彩,一股混乱、诱惑、引人堕落的低语从中隐隐传出!
三道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无比的意志,几乎同时降临此地!
它们的目标,无一例外,全部指向了刚刚动用了一丝“源初”气息的任天齐!
“妈的…果然来了!”神秘人脸色剧变,猛地将任天齐护在身后,独臂抓起旁边的“镇岳”,尽管自身状态极差,却依旧爆发出滔天的战意,对着那三个漩涡怒骂,“滚!都给老子滚!这是老子的地盘!”
但那三道恐怖的意志,只是微微一顿,便再次压下,带着毋庸置疑的威压,似乎要强行穿透晶壁,将任天齐攫取而去!
显然,重伤的神秘人和残破的沉渊潭防御,并不被它们放在眼里。
危机,以另一种更恐怖的形式,骤然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
一声苍老、低沉、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怒意的冷哼,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骤然在此地每一个角落响起!
随着这声冷哼,沉渊潭边缘,某处极其不起眼的、锈蚀最严重的金属管道阴影处,空间微微扭曲。
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烧火棍,如同鬼魅般,一步踏出。
正是那个坑了他们、又似乎暗中给了他们一线生机的——老瘸子!
此刻的老瘸子,脸上那副猥琐算计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与…漠然。
他浑浊的老眼淡淡地扫过空中那三个恐怖的漩涡,手中的烧火棍随意地向前一点。
没有光芒,没有声势。
但那三个足以让化神修士魂飞魄散的恐怖漩涡,却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悄无声息地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带着那三道恐怖的意志,也发出一声闷哼般的波动,戛然而止,仿佛被强行掐断了联系!
一切风平浪静。
老瘸子这才缓缓收回烧火棍,目光落在瘫倒在地、满脸震惊的任天齐和如临大敌的神秘人身上,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声音平淡无奇:
“两个小兔崽子,闹出的动静倒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