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兽含威,稳字为安
坤宁宫的熏香添了新的龙涎香,清冽中带着温润,却压不住殿内几分微妙的沉寂。林阿夏抱着安儿,指尖轻轻摩挲着稚子柔软的胎发,眼底仍藏着几分怅然——虽知太后所言皆是为了皇子与江山,可麒麟之名寓意美好,骤然更改,终究有些不舍。柴宗训静立在侧,瞧出她的心思,轻声安抚:“太后阅历深厚,考量的皆是长远之事,安儿之名虽朴素,却是最稳妥的福气,这般也好。”
话音刚落,内侍通传:“太后驾临坤宁宫。”
二人连忙起身相迎,符太后身着素色绣菊锦袍,神色平和,不见方才的怒意,缓步走入殿内,目光落在林阿夏怀中的安儿身上,眼底漫过几分柔意。“把孩子抱过来,让哀家瞧瞧。”
林阿夏轻柔上前,将安儿递到符太后怀中。符太后小心翼翼托着稚子,指尖轻抚他粉嫩的脸颊,动作温柔至极,轻声道:“瞧这模样,眉眼清秀,安稳沉静,倒真真配得上‘安儿’二字。”
待逗弄片刻,符太后将安儿交给乳母抱去偏殿歇息,转身落座,宫人奉上清茶,殿内只剩帝后与太后三人,氛围渐渐沉静下来。符太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抬眸望向林阿夏,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方才在长乐宫,哀家语气重了些,你莫要放在心上。”
林阿夏连忙躬身道:“太后言重了,儿媳知晓太后皆是为了皇子与大周江山,此番教诲,儿媳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符太后点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与陛下定麒麟之名,无非是盼孩子祥瑞康健,这份心意哀家懂,也知上古确有麒麟兽,乃天地间至祥之物,主仁德,兆太平,并非哀家否认这瑞兽的寓意,只是于如今的境况而言,着实不妥。”
柴宗训闻言,眸中闪过几分疑惑,轻声问道:“母后,方才您已言明隐患,莫非还有更深的考量?”
“自然。”符太后放下茶盏,目光沉沉,语气带着几分悠远,“上古之时,麒麟现世,必是明君在位,天下大同,百姓安居乐业,无战乱纷争,彼时麒麟祥瑞,是盛世的印证,而非孩童之名。可五代乱世绵延数十载,朝代更迭频繁,帝王如走马灯般轮换,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大周初立,虽暂归太平,却未达上古盛世之境,根基尚浅,民心未稳,朝堂之上,尚有前朝旧部,边疆之外,诸国虎视眈眈,这般光景,怎堪用麒麟为皇子小名?”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麒麟不仅象征天命,更象征仁德盛世,如今嫡皇子以麒麟为名,在外人看来,便是我大周自诩已达上古盛世,自诩天命独归,这般张扬,极易引发非议。乱世刚过,百姓只求安稳,若皇室太过张扬,恐失民心;诸国本就心存疑虑,见此更会以为我大周野心勃勃,难免暗中勾结,伺机作乱,届时战火重燃,江山动摇,岂非得不偿失?”
林阿夏静静听着,心头愈发清明,原来太后顾虑的,不仅是诸国忌惮与朝堂暗害,更有民心向背与江山根基。她出身民间,深知百姓历经战乱后对安稳的渴求,若皇室因小名之事失了民心,便是最大的隐患,轻声叹道:“太后思虑深远,儿媳只拘于祥瑞寓意,却未曾顾及民心与江山根基,着实惭愧。”
符太后望着她,语气柔和了几分:“你出身民间,懂百姓疾苦,却不知皇室之名的分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取麒麟为名,不过是盼吉祥,无人深究;可皇子乃皇室血脉,储君之尊,一言一行、一字一名皆被天下瞩目,容不得半分疏忽。麒麟之名,承载的是上古盛世的期许,是天命所归的重量,如今的大周尚且承托不起,年幼的皇子更承托不起。”
“承托不起?”柴宗训眉头微蹙,轻声问道,“母后,嫡皇子日后承继江山,若能开创盛世,难道也配不上麒麟之名吗?”
“日后自然可以,可如今不行。”符太后目光坚定,“少年老成,大器晚成,皆是至理。皇子年幼,当以安稳成长为先,低调养晦,习得仁德与谋略,待日后登基理政,开创盛世,百姓归心,诸国臣服,届时再以麒麟祥瑞相称,便是顺理成章,无人非议。如今便冠以麒麟之名,太过拔苗助长,不仅不能护佑他,反而会给他套上枷锁,让他自幼便活在过高的期许之下,压力重重,更易遭人算计。”
她望向二人,语气满含恳切:“哀家历经四朝,见多了因虚名而招致祸端的事。前朝有皇子幼时被赞‘神童’,取名‘圣儿’,太过张扬,自幼便被先帝寄予厚望,却也遭其他皇子嫉恨,暗中屡屡被害,虽长大成人,却体弱多病,难担重任,最终郁郁而终。这般前车之鉴,怎能不引以为戒?”
二人闻言,皆是心头一震,柴宗训眸中满是凝重,他自幼长于皇室,虽知晓朝堂纷争,却未曾细想过小名背后竟有这般多的前车之鉴。林阿夏更是眼底满是后怕,若非太后阻拦,恐怕真要让皇子陷入险境。
符太后继续说道:“上古麒麟现世,伴的是仁德,而非虚名。身为皇室,当以仁德治天下,以安稳护百姓,而非靠虚名彰显尊贵。安儿之名,虽无麒麟那般祥瑞张扬,却藏着最真切的期许,盼皇子平安,盼江山安稳,这份安稳,才是大周如今最需要的,也是百姓最渴求的。待江山稳固,盛世已成,皇子长成栋梁,即便不叫麒麟,天下人也会视他为麒麟转世,仁德明君,这才是真正的祥瑞。”
“太后所言极是。”柴宗训躬身颔首,语气满是认同,“儿臣先前太过执着于祥瑞寓意,却忽略了拔苗助长的隐患与江山的实际境况,往后定当谨记母后教诲,凡事三思而后行。”
林阿夏亦躬身道:“儿媳如今才算真正明白,太后并非不喜麒麟祥瑞,而是以江山为重,以皇子安危为先,这份深谋远虑,儿媳钦佩不已。安儿之名,虽朴素却稳妥,往后儿媳便安心唤他安儿,盼他平安顺遂,日后以仁德护佑大周,不负太后与陛下的期许。”
符太后见状,眼底露出欣慰的笑意:“你们能明白便好。皇室无小事,每一步都需谨慎,哀家老了,能护佑你们一时,护佑大周一时,往后的江山,终究要靠你们夫妻二人,靠安儿来守护。低调沉稳,仁德爱民,方能守住这份太平,开创更盛的基业。”
“儿臣\/儿媳谨记太后教诲,定不负厚望。”二人齐声应道。
正说着,乳母抱着安儿回来了,稚子许是醒了,咿呀哼唧着,小手挥舞着,模样格外乖巧。符太后起身走上前,轻轻逗弄着安儿,柔声唤道:“安儿,乖安儿。”
安儿似是听懂了,小嘴轻抿,露出浅浅的笑意,眼底亮晶晶的,格外讨喜。符太后望着稚子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轻声说道:“这般乖巧的孩子,平安长大便是福气,往后安稳度日,习得本事,护佑江山,便是最好的光景。”
林阿夏走上前,接过安儿,温柔抱着,轻声唤道:“安儿,娘在呢。”稚子往她怀中蹭了蹭,安稳靠定,模样格外安心。
殿内暖光融融,熏香袅袅,符太后望着帝后和睦的模样,望着怀中安稳的稚子,眼底满是安稳。她知晓,今日更改小名之事,不仅是为皇子避祸,更是为大周稳基,看似小事,实则关乎家国安稳,往后这般谨慎行事,大周的太平盛世定能绵长不绝。
柴宗训望着符太后温和的眉眼,心头满是感激,太后虽退居后宫,却始终心系江山,处处为他们考量,有太后在,便是大周的定海神针。林阿夏抱着安儿,眼底满是温柔,此刻她已然明白,最珍贵的并非张扬的祥瑞之名,而是安稳顺遂的岁月,愿安儿平安,愿江山永安,便是她心中最圆满的祈愿。
宫人适时端来精致的点心,符太后与帝后一同落座,闲谈着教养皇子的琐事,殿内笑语融融,先前的沉肃早已散去,只剩温情与安稳。暖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映着温柔的笑意,也映着大周太平安稳的光景,绵长悠远,岁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