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气的天河,裹挟着童真信念凝聚的金色护罩,如同温暖的熔岩,冲刷、修补着仙界防火墙那道狰狞的裂痕。污秽的暗紫能量在“不听信!不转账!不贪心!”的磅礴声浪中节节败退,发出不甘的嘶鸣。灰金色的信念光丝汲取着这前所未有的力量源泉,如同雨后春笋般顽强地生长、交织,缓慢而坚定地弥合着天穹的伤口。
战场上的死寂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悲怆的生机取代。残存的修士们互相搀扶,救治伤员,看向凡间方向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激。凌瑶在弟子的搀扶下勉强坐起,冰蓝的眸子望着裂痕边缘那一个个稚嫩却坚实的金色护罩虚影,冰冷的脸上残留着泪痕,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暖意。老K被抬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气息微弱,但胸膛还在起伏。玄诚子被安置在凌瑶身边,龟甲碎片被小心收敛,他气息奄奄,浑浊的眼却努力睁着,望向战场边缘那个方向,带着无尽的牵挂。
战场边缘。
墨尘依旧保持着那半跪的姿势,如同亘古矗立的石碑。
魔气散尽,鳞片剥落。曾经雄壮如山岳的身躯,此刻只剩下一具包裹在破碎道袍下的、枯槁如柴的骨架。皮肤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树皮,布满焦黑的裂痕,透着一种濒临崩解的死灰。刺目的白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他低垂的脸庞。
生机,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寂灭掌门,不再是那个魔焰滔天的恐怖存在。剥离魔种,献祭了万载修为和几乎全部的生命本源,此刻的他,比凡人更加脆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脏腑破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唯有一处,还有微光。
他那仅存的、垂在身侧的右手,枯瘦得如同鹰爪的五指,却死死地、以一种近乎执念的力度,紧握着半截焦黑冰冷的金属——归无剑的残柄。剑身早已在之前的爆炸中崩飞,只剩下这不足一尺、布满裂纹的剑柄。
脚步声,极其轻微,带着小心翼翼的沉重,在焦土上响起。
阮柒。
她的状态同样糟糕到了极点。强行引导被污染的魔种算力,灵魂如同被千万根钢针反复穿刺,又在凡间正气的洪流冲刷下得到一丝微弱的喘息。暗紫魔纹依旧覆盖着她的皮肤,但颜色似乎淡去了一丝。她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异常坚定地朝着墨尘的方向挪动。
凌瑶想阻止,却被阮柒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定住。
终于,阮柒停在了墨尘身前。她看着那枯槁如鬼的身影,看着那刺眼的白发,看着那紧握断剑残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单膝跪在墨尘面前,与他的高度齐平。
“墨尘…前辈…” 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墨尘低垂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枯槁的身体似乎想要抬起,却连这点力气都已失去。唯有那紧握剑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得更紧了些。
阮柒的目光落在那半截焦黑的剑柄上。归无…寂灭剑派万载传承的圣物,承载了守护与牺牲的意志,也经历了魔种的污染与毁灭的爆炸。它曾光芒万丈,也曾黯淡如死铁。此刻,它只剩下这最后的残骸,被一只同样残破的手紧紧握着。
她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伸出自己覆盖着暗紫魔纹的左手。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轻轻覆盖在墨尘那只紧握剑柄的枯手之上。
触感冰冷、粗糙、脆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皮肤下几乎断裂的骨骼,感觉到那微弱的脉搏在艰难地跳动。
“归无…需要…新的…主人…” 阮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守护…还未…结束…”
墨尘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低垂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
那张脸…曾经冷峻如万载玄冰,也曾因魔化而狰狞可怖…如今,只剩下被岁月和痛苦蚀刻出的、深刻的沟壑。皮肤松弛,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
当阮柒看清那双眼睛的瞬间,心脏像是被狠狠刺穿!
那不再是燃烧着寂灭剑意的深邃,也不是被魔气吞噬的狂暴猩红,甚至不是剥离魔种时的痛苦与死寂。
那是一双…彻底空洞的眼睛。
如同两口枯竭了万年的深井,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神采,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灰败和…茫然。仿佛灵魂早已随着魔种一同被剥离、被碾碎,只留下一具遵循着最后执念的空壳。
他看着阮柒,或者说,目光穿过了阮柒,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个地方。那双空洞的眼中,倒映着阮柒覆盖魔纹的手,倒映着那半截焦黑的剑柄,却没有任何波澜。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阮柒覆盖在他手背上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枯槁手掌下传来的、微弱却异常执拗的抗拒力量。他在拒绝放手,哪怕这剑柄只剩下残骸。
“真正的…守护…” 阮柒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不是…紧握着…过去的…残骸…”
“…而是…将它…交给…能继续…走下去的…人…”
“…您…已经…做得…够多了…”
“…现在…请把它…交给我…”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枯井的石子,在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激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那灰败的瞳孔,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距艰难地对准了阮柒的脸。那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艰难地凝聚,如同寒夜中最后一粒微弱的火星,在死灰中挣扎。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嗫嚅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紧握着剑柄的手指,那抗拒的力量,在阮溪的坚持下,在某个瞬间…极其微弱地…松懈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