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凌霰白躬身行礼,送走龙昇老祖和大长老等一众长辈,正准备转身离开——
“哎!凌师弟!”
一道急促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凌霰白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
只见墨色衣袂翻飞间,那人已轻盈地落在高台之上,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尘霭。
离迦珩站定,对上那双辨不出任何情绪的琉紫眼瞳,心头没来由地一紧。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赤色流苏,喉结微动,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自然。
“咳,还未正式谢过凌师弟,我想请你吃顿饭,就当是……”
“不必。”
未等离迦珩说完,凌霰白便兴致缺缺地打断他。
他现在有点小吃醋,有点小不爽,所以……
呵~
见凌霰白要走,离迦珩下意识上前半步,伸手想拦。
可手臂刚抬起一半,脑子里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毓灵池边,凌霰白那冷冽刺骨的“离我远点”,以及那双写满抗拒与疏冷的眼眸。
那抬起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凌霰白不抗拒兔子形态的他,甚至觉得可爱,但对于“离迦珩”这个人……那份厌恶与抵触……却并未改变。
啧。
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和烦闷缠上心头,他指尖蜷缩一瞬,带着些许无力的颓然,垂落下来。
他……不想让这人更加讨厌他。
……
下方伸长脖子,留意着自家大师兄动向的九渊弟子们,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虽然离得太远,不知道具体说了啥,但光是看到的画面就足够他们脑补出一整场大戏了!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纷纷露出“果然如此”、“大师兄也有今天”的微妙表情。
一个弟子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同伴,压低声音,啧啧两声,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瞧见没?大师兄主动凑上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可不是嘛,那位连话都没让咱大师兄多说两句,扭头就走。”
“最绝的是大师兄那手,抬到一半又缩回去了,哎呦喂……我都替他尴尬。”
“唉,看来咱们大师兄无往不利的‘魅力’,在浮珑天那位面前,不太管用啊?”
弟子们挤作一团,想笑又不敢大声,只觉得这届域内大比,真是看点十足,连大师兄的“感情戏”都安排上了。
离迦珩独自站在空旷的高台上,那些裹挟着各种意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让他本就憋闷不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烦躁得几乎要炸开。
他磨了磨后槽牙,带着几分无处发泄的恼羞成怒,猛地转头,朝着下方狠狠那群“猹”狠狠瞪了过去!
正笑得开心的九渊弟子们齐刷刷地扭头、望天、看地,假装无事发生。
你看他又瞪!
他急了~
……
次日清晨,天光破晓。
伴随着一声悠扬浑厚的钟鸣响彻天际,域内大比的次轮角逐,正式拉开帷幕!
浮珑天和九渊晋级的弟子太多,免不了抽签的时候运气爆棚,不得不上演几场“同门情深,不得不砍”的戏码。
“张师兄,对不住了!这晋级名额师弟我就笑纳了!”
“王师妹,看剑!回头师兄请你吃一个月的灵膳赔罪!”
被自家师兄妹亲手“送”下擂台的弟子们,虽个个龇牙咧嘴,揉着酸痛之处,却也大多心服口服,顶多嘟囔几句——
“你小子下手真黑”、
“给我等着,回去就加练,下次必报此仇!”之类的、毫无威慑力的狠话。
更有部分场次,因交手双方太过熟稔,对彼此的招式路数了如指掌,导致打起来格外焦灼,你预判了我的预判,我反制了你的反制,场面一度缠绵。
擂台之上,灵光宝术冲天而起,剑罡呼啸,符箓乱飞,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痛呼。
离迦珩看得眼皮直打架,哈欠连天,内心疯狂吐槽:
‘这招‘啸天’软绵绵的’
‘啧,浮光掠影步都能用成老牛拉破车,真是白瞎了这顶尖身法。’
‘对对对,就知道硬碰硬,脑子呢?剑是这么用的?’
就在他快要被这菜鸡互啄的场面彻底催眠时,下一场登台的修士,却让他慵懒的姿态收敛了几分。
登台者,正是昨日混战中唯一晋级的散修——陵竹。
此人的招式堂皇大气,路数飘逸灵动,一招一式间气度俨然,与寻常散修那种搏杀出来的、带着些许狠戾与破绽的野路子截然不同。
离迦珩眉头一蹙,桃花眼危险地眯起。
这人……
昨日在混战之中,他气息收敛得极好,出手也颇有分寸,并未显得多么突出扎眼,只是凭借扎实的功底和恰到好处的时机把握才得以晋级。
但今日,在这单对单的擂台上,离迦珩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异样感。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心弦不由绷紧。
他并未忘记那本书中记载的内容——
那个木笙,还有寄存于他身上的诡谲系统,绝不会善罢甘休。
从沐阳秘境返回九渊后,他第一时间就暗中联系了以追踪探查之术闻名的千机阁,请他们密切关注所有符合“木笙”特征,且行为异常、实力突飞猛进的散修动向。
可时至今日,无半点消息传回。
以千机阁的手段,除非目标身死道消,否则绝不会寻不到。
他不着痕迹地仔细审视着擂台上的“陵竹”。
相貌毫无相似之处,周身流转的气机也截然不同。
!!!
如果那系统能够帮助宿主改头换面、伪装气息……
离迦珩唇线紧绷,垂在身侧的指节不自觉收紧。
这个“陵竹”……必须重点注意一下。
他移开视线,看向高台上的凌霰白。
那人半阖着眼皮,姿态疏懒,显然也对台下这冗长而乏味的比斗兴致缺缺。
离迦珩眸色渐深。
他绝不会让书中那令人作呕的结局,有丝毫发生的可能。
最初得知这个未来时,即便他当时对凌霰白心存厌恶,却也觉得,这般仙道天骄不该被折去傲骨、沦为玩物,落得那般不堪的下场。
更遑论如今……
经过这段不算长的相处时日,那份厌恶早已消散。
如今,他想护着他,除了那份源于公理与道义的“不该”,更添了几分源于他本心的“不愿”——
不愿那霰月般的姿容蒙尘;
不愿那双剔透的琉紫眼眸失去神采;
更不愿这个人,受到半分伤害。
若非要追问个缘由……
离迦珩蹙了蹙眉,他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硬要说的话,是凌霰白于问鼎老怪手下决绝地救下他,以及那句“护着你”,带来的冲击太大,在他心里凿开了一个口子。
可……
似乎又不单单是这样。
逻辑是乱的,心是满的。
思来想去,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愿。
只是,
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