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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护民官之墙那洞开的巨大城门之中,一支庞大的军团,正如同钢铁的洪流,缓缓地、坚定地涌出。

在远方的沙丘之上,那些负责侦查的、来自喀麻各个部落的游骑兵们,用他们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远眺着这支正在开赴他们家园的敌军。

其军容之严整,其步伐之沉稳,其甲胄之精良,都让他们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见惯了各种军队的草原之子,从心底里,感到了一阵阵的胆寒。

在数年前,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侵扰着圣伊格尔的富庶边境。

但自从那个名为莫德雷德的、来自繁星的领主崛起之后,整个局势,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喀麻的铁骑,再也未能踏入帝国半步。

而莫德雷德的军旗,却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了这片本该只属于他们的、广袤的喀麻草原之上。

这一次,莫德雷德依旧没有丝毫隐藏自己动向的想法。

在他看来,既然硬实力已经占优,那就不需要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阴谋诡计。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用绝对的、碾压性的力量,将敌人那脆弱的防线,一点一点地、彻底地推平。

他不需要一场多么快速、多么华丽的胜利。他要的,是在这场战争之中,为他的众星行省,积累起足够多的、可以转化为未来数十年和平与繁荣的、血淋淋的优势。

当关于莫德雷德大军出征的消息,通过最快的鹰隼,传到那座建立在绿洲之上的、金碧辉煌的苏丹王庭之时。

高坐于丝绸软垫之上的苏丹,只是平静地听完了信使的汇报。他那张总是隐藏在华丽面纱之下的脸,喜怒不形于色。

他只是伸出手,在那张由黄金打造的矮桌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两下。

“叩、叩。”

大殿的阴影之中,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那人皮肤苍白得不似活人,腰间别着一柄由纯金打造的、镶嵌着无数宝石的华丽弯刀,脖子上,还戴着一串造型奇特的、如同锁链般的沉重饰品。

他,便是苏丹之影,两位哈里发之一——赛利姆。

在喀麻草原上,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苏丹的残暴统治,是由三股无形的“风”所托举着。

其一,是“黑风”。它指的是由古日格所率领的那支、战无不胜的“哈里发御风者”。但这股最猛烈的黑风,却在不久前,被莫德雷德的繁星骑士团,彻底地扼杀、吹散。而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也因此而起。

其二,便是由赛利姆所率领的“群风”——哈里发不歇马穆鲁克。

一般的马穆鲁克,只是由普通的奴隶,被强行灌下由草原巫医所调制的、充满了恶毒诅咒的药剂,从而变成的、没有心智的奴隶战士。

而不歇马穆鲁克,绝非那种可以被随意消耗的、便宜的货色。

………

……

昏暗的牢笼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烂的恶臭。

从不远处那片开阔的试炼场上,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声音,以及某种巨大野兽在进食时,那满足的、低沉的咆哮。

“……那条鳄鱼,又杀死一个人了。”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我知道……如果有武器的话……”另一个声音沙哑地回应。

一群赤裸着上身、身上布满了旧日伤痕的精壮士兵,正挤在这间狭小的牢笼里,低声交谈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是沙场上百战余生的老兵。但现在,他们只是等待着被投入那片死亡泥沼的、手无寸铁的祭品。

没过多久,他们也将戴着沉重的镣铐,被推入那里,去直面那只早已被鲜血与杀戮刺激得无比残暴的巨型鳄鱼。

“……如果有武器的话……”最初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那语气,充满了无尽的不甘。

“你在想什么?”旁边一个人问道。

“我在想……人骨,是不是可以当成武器。”

“刚死的人的骨头,可以……”一个一直沉默着的、看起来年纪最大的战士,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经验,“但如果风干之后,里面没了骨髓,就会变得很脆。一击不中,就很容易折断。”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有人惊异地问道。

“我以前……跟着苏丹,打过很多场血战……”老兵的话,只说到这里,便停下了。

但对于这些同样经验丰富的战士而言,已经足够了。他们都心领神会。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苏丹最精锐的游骑兵吗?”

“比起思考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老兵打断了他,“我们还不如想想,等一下,该怎么活下去。”

最初那个一直在沉思的战士,此时也轻声说道:“等一下,一上场,我会立刻就去找那些刚死的、还带着血肉的骨头。然后,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把它们折断,磨尖。我指望着,这些骨头,能有机会刺穿那畜生的厚皮。”

他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我做这些的时候,需要你们,用你们的肉身,帮我拖延一下时间。”

“我会尽快……来救你们的。”

牢笼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之后,才有人用一种近乎认命的、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那就……这么办吧。”

………

……

片刻之后,一份写在莎草纸上的简短报告,被恭敬地摆放在了赛利姆的身边。

他正坐在一张由象牙和黑檀木制成的华丽躺椅上,悠闲地品尝着一颗沾着蜂蜜的椰枣。

“九号试炼场的鳄鱼,被杀死了。”侍从官低声汇报道,“那条鳄鱼,咬死了三名士兵。剩下的士兵,人人带伤。他们……他们把上一次试炼中,那些刚死的人的骨头给扯了出来,折断当成了武器。然后,一拥而上,刺死了那条鳄鱼。”

“还活了几个?”赛利姆的声音,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

“报告尊贵的哈里发,还有……六个。”

“嗯……多了一个。”赛利姆将口中的果核吐出,随意地吩咐道,“往九号试炼场,丢几把弯刀下去。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是,大人。”

………

……

“哈哈哈哈!”

“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杀死了那条该死的鳄鱼!!”

试炼场内,那几个浑身是伤、沾满了鲜血与泥浆的士兵,正互相搀扶着,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嘶哑的欢呼。

唯独那位年长的老兵,沉默不语,一言不发。他只是看着那具被他们捅得千疮百孔的、巨大的鳄鱼尸体,眼神复杂。

“喂!外面的人!我们通过试炼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对着试炼场外的高台,激动地高喊着,“按照约定!我们现在可以戴罪立功!我们可以重新加入军队了!快放我们出去!”

高台之上,那些沉默寡言的、如同雕塑般的不歇马穆鲁克,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哐啷”一声,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弯刀,被从高台上,丢了下来。

一个冰冷的声音,随之传来。

“多了一个……”

“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多了一个?!”幸存的士兵们,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

“赛利姆大人,只需要有五个人活着从这里走出来。”

“你们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给老子说清楚!”

年轻的士兵愤怒地咆哮着。

片刻之后,那位沉默的老兵,缓缓地走上前,捡起了地上的弯刀。

他,率先明白了这一切。

他看向周围那些还在愤怒与不解之中的同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意思是……我们这里,还得多死一个。”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疲惫。

“伟大的苏丹啊……为何,您要用这种方式,来统治您的王国……”

反应过来的众人,在看到老兵手中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弯刀时,下意识地,都向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他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手持武器的人,意味着什么。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敌视起来,充满了不解与戒备。

“别……别那样看着我。”

老兵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们真是走运了,小伙子们。”

说完,他不再看身旁的同伴,而是抬起头,用他那双浑浊而又充满了某种释然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试炼场高台上,那些静静伫立的、如同鬼魅般的不歇马穆鲁克。

“啊……我认出你们了。”

“你们是群风…不!我不会跟你们走!我会跟真正的风离去!”

“愿真正的风,能带走我的灵魂吧!”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弯刀,便划过了一道决绝的弧线,干脆利落地,抹过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的喉咙中涌出。

他捂着自己的喉咙,面无表情地,死死地,盯着高台之上那些冷漠的身影。

“现在……”

“……不多……了吧……!”

沉重的铁门,在幸存战士们那压抑的、悲愤的啜泣声中,缓缓地,打开了。

………

……

“哈里发大人,一号到二十号试炼场的人,都已经活着出来了。这一批一百名受选者,已经全部到齐。”

“嗯。”

赛利姆点了点头,将手中那颗吃完的椰枣核,随意地丢在一旁,“给他们准备药剂吧。我那千人的群风,就差他们了。”

“是。”

………

……

阴暗、潮湿、充满了血腥与药草混合气味的石室之内。

一百名刚刚才从生死试炼中爬出来的、伤痕累累的战士,被强行地,按在了一张张冰冷的、由粗糙原木制成的木床之上。

他们还没来得及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回过神来,便迎来了更加深沉的、来自灵魂的绝望。

王庭的巫如同秃鹫般,围绕在他们的身边。他们手中,都捧着一个由黑色陶土烧制而成的、盛满了某种深绿色粘稠液体的瓦罐。

那是进阶版的、专门为“不歇马穆鲁克”所准备的、名为“无息之饮”的恶毒药剂。

“不!你们要干什么!”

“放开我!我已经通过了试炼!”

战士们开始疯狂地挣扎、咆哮。

但他们那早已在试炼中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身体,根本无法挣脱那些身强力壮的巫医助手的束缚。

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金属漏斗,被粗暴地塞进了他们的口中,直抵喉咙深处。

紧接着,那深绿色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的药剂,便被毫不留情地,一罐一罐地,灌了下去。

药剂入喉,如同滚烫的烙铁,瞬间便点燃了他们的五脏六腑!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足以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从他们的腹中,轰然爆发!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记忆、自己的过往……所有那些能证明他们作为“人”而存在的、珍贵的一切,都在被那股邪恶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无情地溶解、吞噬、抹除!

他们的眼睛,因为极致的痛苦而猛地瞪大,眼球之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们的身体,在木床上疯狂地痉挛、抽搐,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地抠进了木板之中,撕裂、折断,鲜血淋漓。

他们想惨叫,想哀嚎,但喉咙却像是被烧红的铁钳死死扼住,只能发出一阵阵“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鸣。

他们的脑海中,走马灯般地,闪过了一生中所有的画面。

母亲温暖的怀抱、爱人羞涩的微笑、孩子稚嫩的呼唤、战友并肩的豪情……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深绿色的药剂侵蚀下,变得模糊、破碎,最终,化作了一片虚无的、冰冷的空白。

人性,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磨灭了。

当那足以摧毁任何钢铁意志的痛苦,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一百具崭新的、沉默的“兵器”,从木床上,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们的眼神,不再有任何的情感波动,只剩下一片纯粹的、如同深渊般的空洞与麻木。

他们曾经作为“人”的一切,都已经被彻底地剥夺。

留下的,只有一个被无限放大的、纯粹的战斗本能,和一个只会听从绝对命令的、冰冷的灵魂空壳。

当这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仪式结束之后。

赛利姆站在高台之上,冷漠地扫视着下方广场上,那整齐列队的、新生的不歇马穆鲁克。

他脖子上那条由纯金打造的、如同镣铐般的沉重饰品——束缚群风之镣,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而又华丽的光芒。

那是他掌控这支无情军团的、唯一的权柄。

“起。”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广场之上,千人的军团,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精密的整体,动作整齐划一地,瞬间站起。

令行禁止,沉默寡言。

“群风”,已然集结。

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化作席卷一切的死亡沙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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