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硬邦邦的根茎砸在手里,沉甸甸,硌得慌,还带着一股土腥和淡淡的涩味。凌尘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石佬。对方已经重新低下头,拿着块粗糙的石头,慢吞吞地打磨着他那根木杖顶端的浑浊晶体,仿佛刚才扔过来的只是几块普通石头。
阿星怯生生地拿起一块,小口咬了一下,秀气的眉头立刻皱紧了,显然口感味道都极其糟糕,但她还是忍着咽了下去,她太需要补充体力了。紫兽凑过去嗅了嗅,嫌弃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抵不过饥饿,小口小口地啃噬起来,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听着都牙酸。
凌尘也咬了一口,那玩意儿硬得差点崩掉牙,味道又苦又涩,嚼了半天才勉强咽下去,感觉像吞了一把沙子,但一股微弱的、带着土气的暖流确实缓缓散开,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疲惫的身体。
“多谢。”凌尘哑声道。不管这石佬目的如何,这食物和水确实是雪中送炭。
石佬头也没抬,依旧打磨着晶体,沙哑的声音在不大的石窟里回荡:“省着点吃。这‘地薯’也不好找。”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石佬打磨晶体的“沙沙”声,紫兽啃地薯的“嘎嘣”声,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更加凄厉的风声。
凌尘一边艰难地吞咽着地薯,一边暗中打量这个石佬和他这个简陋的“家”。这里的东西少得可怜,每一件都透着磨损和岁月的痕迹,仿佛主人已经在此挣扎求生很久很久。他控制虫群的手段诡异莫测,但又似乎对他们没有立即的恶意。
“前辈…您一直生活在这里?”凌尘尝试着打破沉默,小心地问道。
石佬的动作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穿过他,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又很快收了回来,淡淡道:“忘了。很久了。”
这回答,等于没回答。
“您刚才说…这里叫‘坠星荒野’?”凌尘换了个问题,“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还有,那些虫子…”
“名字是老辈传下来的,谁知道为什么。”石佬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似乎不愿多谈这个名字的由来。他放下手中的石头和木杖,拿起那个破旧的皮水袋,又灌了一口,然后指了指外面。
“至于那些‘沙螲’…这片荒地底下,到处都是它们的巢穴。饿极了,什么都吃。白天还好些,晚上…特别是没有月亮的时候,会更狂躁,数量也多得多。”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你们闹出的动静不小,血腥味飘得远,引来那么多,不算意外。”
凌尘心中一凛,难怪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一直不断。
“那…您能控制它们?”凌尘问出了最核心的疑惑。
石佬沉默了一下,拿起那支惨白的骨哨,在手里摩挲着:“控制?谈不上。只是懂一点它们的声音,能稍微…引导一下,让它们别盯着我不放而已。这东西,也不是每次都灵。”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凌尘知道绝没那么简单。那庞大的虫潮在他哨声下瞬间服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离开这里,真的很难吗?”凌尘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石佬抬起眼皮,那双枯井般的眼睛再次看向凌尘,又扫过阿星和紫兽,这次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审视。
“难。”他吐出一个字,然后缓缓道,“这鬼地方,邪门得很。首先就是这些沙螲,几乎无处不在,数量多得杀不完。其次,这地方没边没际,走到死都可能还在原地打转,而且景色都一个样,极易迷失。”
他拿起一根地薯,在冰冷的地面上随意划拉着:“最重要的是,这里…‘饿’。”
“饿?”凌尘不解。
“天地灵气,稀薄驳杂,难以吸收。活物…更少。除了沙螲,几乎看不到别的活物。水、食物,都极难寻找。”石佬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疲惫和绝望,“很多误入这里的人,不是被沙螲吃了,就是最终渴死、饿死、或者疯了。”
凌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的绝命囚笼!
“难道…就没有任何出路?”他不甘心地追问。
石佬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石窟入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外面无尽的荒凉。
“出路…也许有吧。”他声音飘忽,“传说…荒野的最深处,有离开的‘路’。但没人真正走到过,或者说,走到那里的人,都没回来。”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凌尘三人,特别是阿星眉心的黑印和紫兽的玉角。
“而且,越往深处走,‘大家伙’就越多,越危险。”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有些东西,对特殊的‘味道’…特别敏感。”
凌尘瞬间想起了他之前的话——“像你们这样,‘味道’特别的。”
他心脏猛地一跳:“前辈,您说的‘味道’…是指什么?”
石佬深深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阿星,那目光仿佛在评估着什么,最终缓缓道:“一种…不属于这里的‘鲜活’,一种…让它们‘饥饿’的气息。”
他指了指阿星:“这小丫头身上的光,还有你…”他的目光落在凌尘那尚未完全愈合、隐隐残留着一丝星紫气息的伤口上,“…你们的力量,在这里,就像黑夜里的火把,格外显眼。普通的沙螲或许只是本能地被血肉吸引,但荒野深处的一些古老存在…它们渴求的,是你们这种‘本源’。”
凌尘和阿星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生存环境恶劣,还自带嘲讽光环,容易吸引高级怪的仇恨?!
这还怎么玩?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蜷缩着的紫兽忽然抬起头,小巧的鼻子在空中使劲嗅了嗅,然后有些焦躁不安地扒拉了一下凌尘的腿,对着石窟某个方向的岩壁,发出了低低的、带着困惑和一丝警惕的“呜呜”声。
几乎同时,石佬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猛地抓起地上的木杖,侧耳倾听,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凝重之色!
“怎么了?”凌尘立刻警觉起来。
石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步走到紫兽示警的那面岩壁前,将耳朵紧紧贴了上去,仔细聆听着什么。
外面的风声似乎变小了。
一种更加低沉、更加压抑的、仿佛来自大地极深处的…嗡鸣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那声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慌意乱的诡异韵律。
石佬猛地抬起头,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转头看向凌尘三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不对劲…地底下有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