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挥手撤去结界，慕含柔的身体顿时如断翅之鸟，向台下坠去。
慕风终究顾念着兄妹之情，再顾不上其他，飞身上前将她接住。
就在与云翩翩身影交错的一刹那，她竟听见慕风低声道：“多谢。”
谢什么？
谢她没取慕含柔性命？
云翩翩唇角微扬。
她倒也不是心善，也不是看慕风的面子——他慕风有什么面子？即便有，能值得几块灵石？在她眼中也不过如尘埃一般，风吹过就散。
高台之上，大擎帝早已离去，场中只剩下稀稀落落站着的几位大臣，气氛冷清。
云翩翩径直走向云国公几人所在之处。
还没等众人反应，云青峰已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转了好几个圈，朗笑声中满是骄傲：
“爹的翩翩儿就是这么厉害！”
直到呛了几口冷风，他才依依不舍地将珍爱的女儿放下来。
一家人终得团圆，对云翩翩而言，幸福不过如此——她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一半。
云翩翩两只胳膊分别挽着云青峰和云国公，笑意盈盈，“爹，祖父，小雾，我们回家吧。”
她话音落下，流萤已悄然来到几人身后。见小姐一家团聚，她眼中也漾开温暖的笑意。或许是这些时日受流云影响，她为云翩翩系上斗篷的动作格外轻柔，如呵护至宝。
几人步履沉稳，朝宫门外走去。
一路行去，不少大臣纷纷侧目，暗中打量着这一行人。
经此一夜，镇国公府之名必将重振于东玄国上流。日后登门道贺之人，只怕要踏破门槛。
可云翩翩早已不在意这些虚名。于她而言，此刻家人相伴的温情，远比那些浮华喧嚣更加珍贵。
而不远处，云青松阴鸷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他们。
他本该死在外头——他那个好大哥。
云国公府、云翩翩…一切都该在他的掌控之中。刺杀失败，他亲赴罗刹阁竟连一句解释都要不到！
自从云翩翩归来，一切都在脱离他的掌控。
云翩翩余光轻扫，将他压抑的怒意尽收眼底，心底不由泛起一丝冷笑。
怎么？这就生气了？
气才好，最好气到肝肠寸断。
当初他做尽那些勾当时，不是得意得很么？如今这点怒火又算得了什么——那些债，她云翩翩自会一笔一笔，亲手讨回。
云青松强压下满心不甘，迅速整理好神情，竟挤出一派温煦笑意，缓步上前。
他先是拱手一礼，语气恭顺非常：“大哥今日归来，弟弟我日夜为您祈福，可是一日都不敢忘。”
“既然大哥已平安回府，不如改日来我府上小聚，你我兄弟也好好叙叙旧？”
云青松心中早已盘算妥当——自己这位大哥向来头脑简单，只需稍加引导……
“没空，我要陪翩翩儿。”
谁知云青峰竟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云青松险些绷不住脸上强装的和煦，胸中怒火翻涌，几乎烧尽理智。
当初也是如此！云青峰这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媳妇奴！
他眼中从来只有他的宝贝女儿、发妻，再便是云雾和云国公，何曾对自己这个弟弟施舍过分毫关注？！
不甘心吗？
云翩翩冷眼旁观，唇边凝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不甘心就对了。
而她投来的那道目光——竟带着怜悯！仿佛他云青松就只是一条无人疼爱、更没有人多看一眼的可怜虫！
恰在此时，云笙款款而来。许是方才与慕风情话方浓，她脸上犹带春风，见到几人后故作讶异，盈盈一礼：“笙儿拜见祖父，大伯。”
这般做作的姿态，倒真是与她父亲一脉相承。
云国公无意在宫门前多作纠缠，只朝二人微微颔首，便领着众人绕行离去。
直至走出玄武门外，云国公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云翩翩温言道：
“翩儿，你爹既已回来……”
云翩翩一时未解其意，父亲归来，有何不妥？
“马车怕是坐不下了，不如……翩儿就同摄政王一道回府，如何？”
不如何，很不合适！
“祖父，其实我...”
话音未落，一道雪色身影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云翩翩身侧。
玄烨不知何时已然走近，越过她从容应道：“本王觉得甚好。云国公放心，定将翩儿安然送回府中。”
云翩翩一时愕然。
不是——这就定了？三言两语间，她回府的方式就这么被安排了？
谁问过她的意见了？！
她抬眼望去，父亲脸上挂着得逞的狡黠笑意，祖父和云雾则故作镇定移开视线。再往后看，流萤竟悄悄从三人身后探出头来，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俨然一副“磕到了”的模样！
没等她反驳，微凉的指尖忽然触到一片温热的掌心。
玄烨已自然牵起她的手，朝不远处那辆玄黑马车走去。夜风拂过，衣袂翩跹，两人身影相依，恍如画卷。
不远处，沈若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今夜她已目睹太多云翩翩与王爷之间的亲昵，每一幕都如细针刺入心口。而如今望着王爷牵她离去的身影，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二人。
那她自己呢？她又算什么？
正失神间，身旁一名男子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夜色之中，摄政王正扶着云家大小姐登上马车，动作细致，宛如呵护珍宝。
沈若水那点心思，他这个做兄长的又怎会不知。
八年前测试大会上那惊鸿一瞥，她便对摄政王一见倾心。此后，家中为攀附权贵、稳固门楣，也曾数次派人前往摄政王府试探联姻之意，却皆被婉拒。
后来玄烨远赴魔族战场，沈若水的亲事便这么一年年耽搁下来，她却始终痴心未改。
他身为男子，又怎会看不出摄政王待云家大小姐那般不同？明眼人皆能瞧出，玄烨眼中唯有云翩翩一人。
这一切，不过是若水一厢情愿的执念罢了。
“若水……”
他刚开口，便被沈若水疲惫而执拗的声音打断：“哥哥不必再劝。若水此生，非王爷不嫁。”
说罢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车帘掀起刹那，沈若锦与车内的沈母目光相接，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片沉重的无奈。
另一边，云翩翩已随玄烨踏入马车。
车内陈设与上回所见不同，想必并非同一辆。她也不拘礼，自顾自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想起方才玄烨牵她时那般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云翩翩不禁失笑。她可是修士，哪有那么娇弱？
抬眼望向对面，玄烨依旧如初见时那般，清冷如谪仙，姿容绝世，不似凡尘中人。
倒更像九天神明，纤尘不染，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