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膳吃得格外温馨,云翩翩眉梢眼角的笑意比往日都要明媚。
坐在她身侧的云雾看得最是真切——在紫微宫修行的这些日子,他亲眼见证姐姐是如何一步步登上那个位置的。每当想起姐姐独自承受的那些艰辛,少年握箸的手指就会不自觉地收紧。
六灵脉现世,天命昭然。云雾比谁都清楚,他的姐姐注定要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登天之路。而他能做的,唯有日夜苦修,直到有朝一日能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剑。
席间。
“翩儿,喝吗?”
云国公突然推来一盏碧玉杯,杯中琼浆泛着莹莹绿光,醇厚的灵力几乎要凝成实质。老人眼中闪烁着促狭的笑意,显然是想起了某些有趣的回忆。
云翩翩盯着那杯灵酒,光是嗅着气息就让她有些晕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第一次醉酒时在草地上撅着腚的狼狈,抱着流云说胡话的荒唐...她顿时把头摇得像狂风中的铃铛。
“不不不…”
“祖父饶了翩儿吧。”
满座顿时笑作一团,连向来拘谨的云娇娇都掩着嘴轻笑。
欢声笑语中,夜色渐深。
送走云国公后,云翩翩正要带着弟妹离开,却发现云娇娇双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少女额头滚烫得吓人,可席间分明滴酒未沾。云翩翩心头一紧,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眼看着云娇娇的脸红得不太正常,云翩翩也加快了脚步。云娇娇不重,反而是轻得太过异常了,因此这一路都走的格外的快。
“跟上。”她急声吩咐,怀中的人儿轻得像片羽毛,这个认知让她心尖发颤。
夜风掠过回廊,云翩翩步履如飞。
就在穿过月洞门时,一道白影蓦然闯入视线。
云尘静立在廊下,素衣墨发,周身气息比上次相见时更加沉稳内敛。
“娇娇?”
待看清妹妹的模样,云尘向来平静的声音陡然绷紧。他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人接过。云翩翩只觉得怀中一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残留的温度转瞬即逝。
“刚刚娇娇儿出来寻我,应该是感染了风寒。” 云翩翩解释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
她险些忘了云娇娇的身体本就娇弱,却在外面等了她许久。
“多谢。”云尘微微颔首,转身就要离开。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怀中的小人儿完全笼罩。
“等等!”
云翩翩这一声轻唤,如一片雪花飘落,将云尘匆忙的脚步轻轻拦下。
她望着兄长怀中昏迷不醒的云娇娇,眼中流露出真切的疼惜,那目光温柔得仿佛能融化这冬夜的寒霜。
素手轻扬间,一个莹白如玉的小瓷瓶从储物袋中取出。
她先是轻轻晃了晃瓶身,听着里面丹药碰撞的清脆声响,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放入云娇娇的衣襟之中。
“等娇娇醒了喂她服下,一次一粒。”
云尘只是简短地道了声谢,便抱着妹妹匆匆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目送兄长远去,云翩翩拢了拢被寒风吹散的鬓发,转身朝着锦绣园方向踱步。
今夜宴席上多用了些点心,此刻正好借着漫步消食。
月光将四人的身影拉得修长,在积雪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小姐,五小姐倒是个热心的人。”
流萤提着灯笼紧赶两步,与云翩翩并肩而行。作为贴身侍女,能让流萤主动称赞的人可不多见。
“为何?”云翩翩微微侧首,月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镀了一层银辉。
流萤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小姐不在府里时,五小姐常来走动。那秋千架上的绳索是她帮着加固的,万灵桃树下的杂草也是她帮着我们清理的。”
“小姐说过三房来国公府需要递帖子,可没说二房需要。但是小姐你放心,我可是日日都替小姐盯着。”
看她急得脸颊泛红的样子,云翩翩不禁莞尔,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诶小姐我说的可是真的,小姐不信别人也要信流萤我啊…”
流萤还要辩解,却被云翩翩牵住了手。
主仆二人就这样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后流云提着的灯笼在雪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容隐抱剑默默跟在最后,为她们挡去呼啸的北风。
“知道知道,我们的流萤最是认真了。”
云翩翩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这笑声飘散在风雪中,竟让这寒冷的冬夜也多了几分暖意。她悄悄握紧了流萤的手——倒不是怕这丫头又急着解释,实在是这雪后的青石小径滑得很。
等到回了锦绣园。
流云轻步上前,柔声询问:“小姐,可要备些热水沐浴?”
云翩翩懒懒地摇了摇头,指尖轻轻点了点发间的珠钗,“不必了,替我把头饰拆了吧。”她心里暗想,今日午后才沐浴过,再洗一次反倒麻烦,更何况此刻倦意上涌,只想早些歇息。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微微泛着水光,像是被屋内的烛火熏得发困。回家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连指尖都透着倦意。
“是,小姐。”流云应声,动作轻柔地替她卸下珠钗玉簪。今日的装扮并不繁琐,不多时,青丝如瀑散落,云翩翩舒了口气,终于觉得轻松了些。
走到门前,她忽而顿住脚步,推开门扉,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飘进屋内。门外,流萤和容隐仍笔直地站着,身影在廊下的灯笼映照下显得格外单薄。
云翩翩蹙眉,回头看了眼流云,语气不容置疑:“今夜太冷了,不必守夜,都回去歇着吧。”
谁知话音刚落,三人齐齐摇头,流萤更是急急开口:“不行,小姐!”
容隐和流云虽未出声,但眼神同样坚定。若不守夜,夜里若有个闪失,她们如何担待得起?
云翩翩望着三双执拗的眼睛,困意更浓,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尾微微泛红。
她摆了摆手,语气软了几分,却仍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要么不守,要么进来守。”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流云,你们的衣裳太薄了,修仙之人又如何?天寒地冻的,冻病了谁照顾我?”
“小姐,奴婢不冷……”流萤眨了眨眼,眸中映着烛光,亮得惊人。
云翩翩强撑着困意,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冷不冷,我说了算。听话,去换厚衣裳。”她语气轻快,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放心,跟着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说完,她再也撑不住,转身摇摇晃晃地朝床榻走去,整个人几乎是栽进被褥里,连外袍都懒得脱,只胡乱扯过锦被一裹,便沉沉睡去。
屋内很快响起均匀的呼吸声,绵长而安稳。
门口,三人面面相觑,最终流云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地合上门,生怕惊扰了屋内人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