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翩翩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右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抹灼热的温度。
方才马车内的情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玄烨突然从身后环抱住她时,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惹得耳尖像受惊的兔子般轻颤。那个轻若蝶翼的吻落在脸颊时,她浑身僵得如同木雕,直到听见那人低笑一声,才如梦初醒般逃也似地跳下马车。
“小姐?”容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云翩翩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死死捂着耳朵,指尖触及的肌肤烫得吓人。玄烨的马车已驶出巷口,唯余车辙在雪地上划出的两道痕迹。
忽然怀中撞进一团温暖,紫溪芸扑来的力道让她踉跄着退了半步。“阿芸,我差点...”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肩头传来湿意。紫溪芸抽噎着抬头,杏眼里噙着的泪珠将睫毛染得黑亮:“翩翩,翩翩…我担心死你了...幸好...”
云翩翩心头一颤,目光掠过众人——小雾正咬着唇绞动衣带,流萤流云互相攥着手,福伯用袖口不住擦拭眼角。这些熟悉的面容让她喉间发紧,连带着声音也软了几分:“祖父可好?”
“都好,都好。”福伯嗓音沙哑,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绽开笑容。
为打破这感伤气氛,云翩翩故意叉腰转身,露出身后静立的容隐:“这是新伙伴,容隐,往后就在国公府了。”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都别在风口站着了,进屋说。”
锦绣园的小厅里,待众人围着紫檀圆桌坐定,云翩翩便急不可耐地望向云雾:“九转神疾草可拿到了?”她藏在桌下的手微微发抖,这味灵草关乎祖父的旧伤,若是有失...
“拿到了,只是...”云雾欲言又止,从怀中取出储物袋放在她掌心。云翩翩注入一丝灵力探查,顿时怔住——安神丹一颗未少,旁边静静躺着一株通体碧绿的灵草,叶脉中流转着鎏金般的光晕,那柄灵剑也完好无损地躺在原处。
“这是怎么回事?”她困惑地抬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储物袋上绣的云纹。明明交代过必要时可用丹药交换,为何...
云雾轻抿了一口茶,指尖在青瓷杯沿缓缓摩挲,“拍卖会上,有位神秘买家始终压我们一头,任凭我们加价多少,他总以双倍丹药相抵。”
云翩翩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她仿佛能看到弟弟在拍卖场中焦急无措的模样。
“就在我们打算散场后去求见那位买家时...”云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人竟亲自将九转神疾草送来,只说...是奉摄政王之命。”
“啪”的一声,云翩翩手中的茶盏落在案几上,溅出几滴琥珀色的茶水。她早该想到的——玄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怕是连她藏在心底最深的忧虑都看得分明。
他不仅早已知晓,更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才来寻她同行。
这下,是真真还不清了。
不过,既然有人免费给她,为什么不要?
自始至终,云翩翩只贯彻一个道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更何况,还是占的玄烨的便宜。
“东西到手就好。”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走,去见祖父!”
云国公的院子里,老梅树新发的嫩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老人正在石桌前摆弄棋局,见姐弟二人匆匆而来,眉眼间顿时漾开笑意:“翩儿回来了。”
云翩翩顾不得行礼,径直拖过一张黄花梨木凳坐下,从怀中取出那封被她捂得温热的信笺:“祖父,爹爹他...安好。”
信纸在三人手中传递,云翩翩却惊觉祖父与弟弟的神色竟出奇地平静。她心头蓦地一沉:“祖父早已知晓?”
老人抚须的手顿了顿,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说不尽的沧桑。这个认知让云翩翩如坠冰窟——原来全家人都知道,唯独瞒着她一人。
“是觉得...翩儿不够资格知道吗?”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在努力修炼...我能重振国公府威名...我能治好祖父的腿伤...”说到最后,已是哽咽难言。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落在她发顶。那只手曾执剑横扫千军,如今却温柔得像是拂过花瓣的春风。云翩翩仰起头,看见祖父浑浊的眼中盈着水光:“傻孩子,正因为你是国公府的骄傲,祖父才不忍看你背负太多啊...”
“所以父亲和祖父...乃至整个国公府,都早有筹谋对吗?”云翩翩指尖轻抚过石桌上斑驳的纹路,声音里带着几分了然的苦涩,“父亲暂时不能归来,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春风掠过湖面,搅碎一池浮光。她望着水中摇曳的荷茎,忽然觉得这像极了他们云家的处境——看似萧条,却已在淤泥中埋下来年盛放的希望。
“祖父,”她突然转身,鼻尖还泛着红,却扬起一个明媚的笑,“翩儿已寻得医治腿伤的法子,您且再容我准备几日。”衣袖下的手悄悄攥紧,“若不能亲眼见您重新站起来,我断不能安心离府。”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终化作一个温柔的挥别。那掌心纵横交错的伤痕,每一道都是守护这个家的印记。
回廊曲折,姐弟二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叠又分开。湖畔新荷才露尖角,嫩绿的叶片蜷缩着,像未舒展的信笺。
“姐姐,”云雾突然停步,目光灼灼似要望进她灵魂深处,“赤炎山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凉亭四角的铜铃被风拨响,云翩翩捧着青瓷盏,看着茶汤中自己晃动的倒影。
那些钻心刺骨的痛楚,到嘴边却成了轻飘飘的一句:“不过是用灵器掘了条路,阴差阳错到了西月国罢了。”
“当真?”少年声音发颤。
“不然呢?”
茶盏“叮”地搁在石桌上,她笑着伸手要揉弟弟的发顶,却被突然扑来的温暖撞得踉跄。云雾的双臂箍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血里。
“松...松手...”她拍打着少年绷紧的背脊,喉间溢出的笑却染了湿意,“要憋死你姐了...”
待那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云雾颓然跌坐。
石桌上残留的茶渍倒映出他通红的双眼——赤炎山距离西月国有千里之遥,他的姐姐是怎样一寸寸爬过生死边缘?这个认知像钝刀剜进心脏。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惊飞檐下栖雀。少年抹去唇角血丝,望向姐姐离去的方向。从前总是姐姐为他遮风挡雨,如今该换他来撑起这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