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日头刚爬上东山头,陆野就听见院外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王铁柱戴着草帽,裤脚卷到膝盖,身后跟着扛着秧苗的李狗蛋:“野子!我家秧苗育好了,绿得能掐出水!”他跳下车,掀开盖秧苗的湿麻袋,“你瞧瞧,根须都缠成小辫子了!”
“铁柱哥费心了。”陆野蹲下身捏起株秧苗,嫩叶上还挂着水珠,“今年雨水足,秧苗长势比去年好。”
李狗蛋抹了把汗:“那是!我天天蹲大棚,比看自家娃还经心。”他冲屋里喊,“知秋姐!暖宝!来帮我搬秧盘,沉得很!”
暖宝穿着蓝色小水鞋,举着塑料小桶从屋里冲出来:“我要搬秧苗!给弟弟的秧苗!”她的桶里装着半桶清水,里面飘着片梧桐叶,“弟弟喝了,秧苗也喝,都长壮!”
陆奶奶系着靛蓝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煮的立夏饭:“先吃饭!吃了立夏饭,力气大如牛。”她掀开木盖,饭香混着咸肉、豌豆、蚕豆的鲜气涌出来,“这饭要凑齐五色,才叫‘立夏饭’。”
“奶奶最会煮立夏饭。”暖宝扒着桌沿踮脚,“我能吃两大碗!”
叶知秋擦净手坐过来:“妈,您这饭比食堂的大锅饭还香。”她给陆野盛了碗,“多吃点,下午栽秧要用力气。”
称人·祈福
饭后,陆家老槐树下支起了竹椅和粗麻绳。王铁柱撸起袖子:“我来做秤砣!”他搬来块青石压在秤杆一端,“这秤是铁匠铺新打的,准得很。”
“来!称体重!”李狗蛋拽着暖宝坐上去,“小宝儿又重了!去年才二十斤,今年都二十四了!”
暖宝攥着秤绳晃悠:“我要长到一百斤!就能背弟弟看秧苗!”
“傻丫头。”陆野笑着记在本子上,“小宝儿现在二十四斤,健康得很。”
陆奶奶颤巍巍坐上去:“我这老骨头,不知道还能长几斤。”
“奶奶最重!”暖宝扑过去抱住她胳膊,“奶奶比石头还沉!”
叶知秋扶住陆奶奶:“妈,您这是福相,越沉越有福气。”
称完人,王铁柱往秤砣上系了串红绳:“称完要系红绳,一年不生病。”他冲暖宝晃了晃,“小宝儿的红绳,奶奶给戴在手腕上!”
暖宝盯着腕上的红绳笑:“这是弟弟的红绳!等他长大,我也给他称体重!”
下田·栽秧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发暖,稻田里灌满了水,映着蓝天白云。陆野卷起裤腿,赤脚下田:“先拉线,秧要栽直。”他攥着尼龙线,沿着田埂拉出笔直的痕迹,“就像给秧苗画格子。”
王铁柱扛着秧苗过来:“我先示范!”他弯腰捏起株秧苗,拇指抵住根须,“插的时候要浅,根须沾泥就行,太深发不了芽。”他的手在泥里一戳,秧苗便稳稳立住了。
“我来!”暖宝脱掉小水鞋,光脚踩进泥里,“爸爸,我也要插秧!”她的脚丫沾满泥浆,像两只小泥鳅,“我要给弟弟插一排,让他看!”
“小宝儿小心,别摔着。”叶知秋挽起裤脚跟进,“妈,您在田埂上看着,别沾水。”
陆奶奶坐在田埂上,手里纳着鞋底:“我像你这么大时,天天下田插秧,一天能插半亩。”她抬头望向田间,“现在的娃,金贵得很。”
“奶奶那时候真苦。”叶知秋弯腰插秧,“现在有水泵,有秧马,轻松多了。”
“但道理是一样的。”陆奶奶把鞋底递给她,“不管啥时候,庄稼人都得脚沾泥土,心里踏实。”
暖宝插得歪歪扭扭,秧苗东倒西歪。陆野蹲下来:“小宝儿,看爸爸的手法——拇指压根,食指扶叶,轻轻往下送。”他握住暖宝的手,“对,像这样,秧苗就站稳了。”
“我会了!”暖宝兴奋地插下一株,“弟弟,看姐姐的秧苗!直得像小旗杆!”
李狗蛋拎着茶壶过来:“歇会儿!喝碗绿豆汤,防中暑。”他舀了勺汤喂暖宝,“小宝儿真棒,比去年进步多啦!”
送秧·温情
日头偏西时,秧田已插满半亩。暖宝蹲在田埂上,小手里攥着株秧苗:“爸爸,这棵留给弟弟。”她把秧苗轻轻插在田边,“等弟弟长大,这里就是他的秧田。”
“小宝儿有心了。”陆野把她抱上田埂,“等麦芒会走路,带他来认秧苗,告诉他这是姐姐的心意。”
王铁柱收拾着秧盘:“野子,明儿我家帮你把剩下的秧插完。”他擦把汗,“咱村向来有难同当。”
李狗蛋扛起铁皮水壶:“我送你们回村,路上买西瓜,冰镇的!”他冲暖宝挤眼,“小宝儿,给你留块最大的!”
叶知秋帮陆奶奶穿鞋:“妈,咱也回去,煮锅绿豆粥败败火。”
夜话·夏安
夜里,陆野坐在院门口纳凉。暖宝趴在他膝头数星星:“爸爸,那颗最亮的是弟弟的星星吗?”
“是呀。”陆野指着银河,“等弟弟长大,带他认星星,说这是立夏的夜。”
叶知秋端来绿豆粥:“喝碗粥,解解暑。”她靠在他肩头,“今天看暖宝插秧,突然想起咱们刚来村子时,她还怕虫子呢。”
“是啊。”陆野搅动着粥勺,“从怕脏怕累,到现在抢着下田,这丫头在长呢。”
陆奶奶摇着蒲扇过来:“立夏插秧,秋后收粮。只要肯下力,地里总有回报。”她望着院外的稻田,“等麦芒出生,咱们的稻田又多了个看苗的人。”
陆野在笔记本上写道:
“立夏的秧,插满夏的盼。
泥里藏着希望,秧苗立着成长,
弟弟的秧田梦,姐姐的小脚印,
奶奶的老故事,
都在说:
夏始春余,
有秧可插,
便是最好的耕耘,
最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