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紫宸殿东暖阁灯火通明。
李琮披着外袍,坐在御案后,脸上看不出丝毫睡意。陈望跪在下面,双手将那份密封的口供高举过顶。
内侍接过,仔细检查火漆完好,才呈到御前。
李琮拆开,一页页翻看。阁内只闻纸张摩擦的细响,空气凝滞。陈望垂首,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良久,李琮放下供词,指尖在“王同知”、“王府尹”几个字上点了点。
“周明轩呢?”
“回陛下,周大人仍在都察院坐镇,以防有变。”
李琮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陈望身上:“你叫陈望?通惠县的新吏?”
“是,陛下。”
“抬起头来。”
陈望依言抬头,触到一双深不见底的年轻眼眸,心头一凛,又迅速垂眼。
“这供词,你怎么看?”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
陈望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回陛下,钱经历所供,牵扯甚广,尤其涉及府衙上官,恐非虚言。胥吏之弊,盘根错节,非一日之寒。此次若能借此深挖,或可正本清源。”
“深挖?”李琮手指敲了敲桌面,“挖到王化贞头上?他可是三朝老臣,门生故旧遍布六部。”
陈望感到背脊泛起寒意,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圣明。然新政推行,贵在一视同仁。若因位高而纵容,则法纪荡然,新政必难服众。”
李琮沉默片刻,忽然问:“若朕让你去查王化贞,你敢吗?”
陈望猛地抬头,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血液霎时冲上头顶,他伏下身,声音却异常清晰:“臣,万死不辞!”
“万死?”李琮轻轻哼了一声,“用不着你死。朕要的是活口,是证据。”他站起身,走到陈望面前,“周明轩在明处,动静太大。你,带着影卫,给朕暗中查。王化贞、他那个妻弟,还有供词上提到的所有人,朕要知道他们所有的阴私往来,所有的金银去向。可能办到?”
“臣,定当竭尽全力!”
“不是尽力,是必须。”李琮声音转冷,“记住,你查的是国之蛀虫,无需顾忌任何人。朕,就是你的底气。”
“遵旨!”
“去吧。具体事宜,王瑾会安排。”李琮摆摆手,重新坐回御案后,拿起另一份奏章,仿佛刚才只是交代了一件寻常公务。
陈望叩首,退出暖阁。直到冰冷的夜风扑面,他才发觉内衫已被冷汗浸透。他握了握拳,指尖冰凉,心头却有一团火在烧。
王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低声道:“陈书吏,随咱家来。”
陈望紧紧地跟随着前面的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宫禁的阴影。他心里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他所选择的道路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而在京畿的官场中,一场更为猛烈的地震即将降临。
与此同时,暖阁内的李琮缓缓地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投向窗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王化贞……”这个名字在他口中被轻声念出,仿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李琮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那是一种冷冽而决绝的光芒,转瞬即逝。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但愿你能识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