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者号”摆脱了畸变体的触须纠缠,在虚空中划出一道仓促的轨迹,朝着星锚港湾全速返航。舰桥内,气氛并未因成功脱离而轻松多少,反而因那三个瑟瑟发抖的洛林星意识核心,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希望、沉重与未知的诡异宁静。
三个淡蓝色的能量体,如同受惊的萤火虫,蜷缩在陆凡以混沌道印力量临时构筑的一个温和的、隔绝外界精神污染的守护光球内。它们的精神波动极其微弱且混乱,充满了难以磨灭的恐惧与创伤。
苏文瑾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舰载医疗单元的能量输出,试图稳定它们的状态。冷月璃则在一旁,以冰夷之力特有的宁静特性,辅助安抚它们激荡的精神。
曦光静静地悬浮在舱室一角,纯白的光晕平稳流转,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塑。他没有再提出任何关于“净化”的提议,但那无声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提醒着众人那悬而未决的巨大威胁。
陆凡走近守护光球,收敛起混沌道印中过于磅礴的气息,只留下最本源的那一丝包容与温和,将一道抚慰的意念传递过去:“你们安全了。这里很安全。能告诉我们,洛林科考站发生了什么吗?‘繁育者’……是怎么回事?”
他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海水,轻轻包裹着那三个脆弱的核心。
起初,只有一片恐惧的沉默和更加剧烈的颤抖。
但渐渐地,或许是陆凡那独特的力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或许是求生本能驱使它们必须传递出警告,其中一个稍显凝实的意识核心,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开始传递出破碎的信息流。那信息流混杂着记忆片段、感官残留和纯粹的情绪,如同破碎的镜片,折射出一场降临在边缘星域的恐怖灾难。
信息碎片一:名为“升华”的诱惑
……议会……通过了第七号决议……“生命织锦”计划……泛银河生态保育联盟的至高理想……打破形态壁垒,实现万物共生……“繁育者”的使者带来了“原初之种”……他们说,那是通往生命终极形态的钥匙……能让我们洛林星人超越碳基躯壳的局限,与宇宙生态完美融合……科考站长……奥罗拉阁下……她动摇了……
信息碎片二:失控的嫁接
……仪式在“生命熔炉”实验室进行……“原初之种”被激活了……它……它不是种子,是活着的、饥饿的规则!……它开始吞噬实验室的一切……金属、能量、我们的同胞……强制融合……啊——!那些触须!从奥罗拉站长体内长出来的触须!……她在笑!她说她感受到了……“进化”的喜悦!
信息碎片三:扭曲的盛宴
……警报系统被同化了……通讯阵列长出了血肉天线……逃生舱变成了孵化工坊……我们试图抵抗,但武器……武器活了过来,反过来吞噬了我们!……一切都“活”了,但那是疯狂的、无序的、互相吞噬的“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在被拉扯,记忆在溶解,快要……快要成为“它”的一部分了……
信息碎片四:最后的求救与绝望
……我是通讯官林……借助即将被同化的主控台残存功率……发出了最后的广义求救信号……但我不知道能传给谁……信号里混杂了畸变体的精神污染……我不知道……然后……黑暗……永恒的饥饿……和……三个光点……
信息流到此戛然而止,名为“林”的意识核心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光芒黯淡下去,陷入了自我保护的沉眠。另外两个核心也传递出类似的、充满痛苦与疯狂的记忆碎片,拼凑出的图景与林的叙述相互印证。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苏文瑾脸色苍白,她迅速将幸存者提供的信息与之前的扫描数据对比,声音干涩:“基本吻合……所谓的‘原初之种’,很可能是一种高度活性的、蕴含‘繁育者’核心规则的生物模因武器。它并非简单地制造怪物,而是在进行一种强制性的、失控的‘生态规则覆写’,将所有接触到的物质和能量,都强行纳入一个以它为核心的、不断膨胀的扭曲生命系统中。”
“自诩为生态保育,却行毁灭扭曲之事,愚蠢且不可饶恕。”曦光的意念传来,带着冰冷的批判,“‘繁育者’一贯如此,以‘进化’与‘共生’为名,播撒混乱与绝望。他们的‘原初之种’,是宇宙中最危险的污染源之一。”
陆凡眉头紧锁,抓住了信息流中的一个关键点:“奥罗拉站长……她在失控后,似乎还保留了一定的意识,甚至……感受到了‘喜悦’?”
这一点,与纯粹混乱的畸变体形象似乎有些矛盾。
苏文瑾调出之前扫描到的、关于肉瘤核心区域的能量谱图,指着几个异常稳定的高能节点:“有可能。‘繁育者’的技术,有时并非完全抹杀个体意识,而是将其‘同化’为一个更庞大集体意识的一部分,并让被同化者产生一种扭曲的‘归属感’和‘进化愉悦’。这个奥罗拉,很可能已经成为了那个畸变体初步形成的……集体意识节点之一。”
这意味着,那个庞大的肉瘤,并非完全无意识的怪物,它可能拥有一个或多个扭曲的、但具备一定智慧和目的性的“大脑”!
这个推断,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
一个拥有集体意识的、不断扩张的、能够扭曲规则的生命污染体……其威胁等级,恐怕比之前预估的还要高!
“我们必须立刻制定应对方案。”陆凡沉声道,“基于现有情报,我们有几个选择:第一,采纳曦光阁下的建议,寻找机会进行彻底净化。第二,尝试研究‘原初之种’的规则特性,寻找逆转或克制其污染的方法,但这风险极高。第三……尝试与那个初步形成的集体意识,比如奥罗拉,进行接触?”
最后一个选择,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充满了不可预测的危险。
曦光立刻表达了反对:“与污染源进行意识接触,等同于主动拥抱疯狂。其扭曲的规则场会直接侵蚀接触者的心智,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且极有可能导致接触者被同化,成为新的污染节点。”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
但陆凡看着守护光球中沉眠的三个意识核心,想到了林最后传递出的、关于“三个光点”的模糊信息。是混沌道印的力量,在最后关头吸引了它们,给了它们挣脱出来的机会。
他的混沌道印,似乎对这种规则层面的扭曲污染,有着某种独特的抗性,甚至……一定的“亲和力”与“包容力”?
“我们需要更多数据,也需要……评估我自身力量对抗这种污染的实际效果。”陆凡做出了决定,“在制定最终方案前,我需要在高度隔离和控制的环境下,对救回的意识核心进行更深度的‘净化’尝试,并分析‘原初之种’的规则残留。”
他看向曦光:“曦光阁下,我希望能够借鉴贵方‘纯白源火’中关于秩序构建与规则稳定的部分知识,结合我的方法,进行尝试。这或许能为我们找到一条不同于彻底毁灭的新路。”
曦光的光洁面部再次泛起复杂的纹路。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陆凡这个“非理性”提议背后的潜在价值。
最终,他传递出一道包含着部分复杂架构信息的意念流,那是一些关于构建稳定秩序力场、隔绝混乱规则侵蚀的基础原理。
“吾可以提供基础理论支持。但警告依旧有效:任何对‘繁育者’造物的直接接触,都需承担湮灭的风险。汝之‘包容’道路,或许独特,但并非万能。”
脆弱的合作,在理念的碰撞与现实的逼迫下,继续向前推进。
星锚港湾的轮廓已然在望。
但所有人都知道,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三个幸存者,更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关乎文明存亡的定时炸弹,以及一条布满荆棘的、未知的探索之路。
真相的碎片,拼凑出恐怖的图景。而应对这恐怖的方法,仍在迷雾中摸索。地球文明的智慧与韧性,将在这前所未有的挑战中,接受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