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日,上午。
短暂的平静被彻底打破。经过一天的试探与酝酿,苏军显然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容许那辆象征着耻辱与巨大泄密风险的t-62坦克,继续安然无恙地躺在中国军队的控制范围内。他们不再满足于小股侦察兵的渗透,而是采取了更加激烈、更加不计代价的手段。
上午八时左右,对岸苏军纵深阵地上,再次传来了那令人心悸的、沉闷而密集的轰鸣声。但这一次,炮击的目标并非守军的主阵地,而是极其精准地、如同外科手术般,集中覆盖了那片江汊区域——以瘫痪的t-62坦克为核心,以及所有可能通向该坦克的江面路径和我方前沿支援阵地!
“轰!轰!轰!轰——!”
比之三月十五日那旨在全面摧毁的覆盖性炮击,这次的炮火更加精准,更加持久,带着一种明确的战术目的——压制与破坏!
无数的炮弹,如同冰雹般从天而降,狠狠砸在t-62坦克周围的冰面上。巨大的爆炸力将坚硬的冰层炸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窟窿,黑色的江水混合着碎冰和泥浆冲天而起,又如同暴雨般落下。冲击波反复震荡着那辆沉重的坦克残骸,使其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更多的炮弹则落在坦克与我方阵地之间的江面上,形成了一道道由爆炸、水柱和弥漫的硝烟构成的死亡隔离带。
他们试图用最纯粹的钢铁和火药,彻底隔绝我方人员对坦克的接近、勘察乃至拖曳的可能性!任何试图穿越这片区域的企图,都将面临被炮弹直接撕成碎片的命运。
整个江汊区域,瞬间化作了沸腾的炼狱。冰雪、江水、泥土、硝烟混合在一起,能见度降至最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绵不绝,仿佛永无休止。
然而,这疯狂的炮击,仅仅是为真正的争夺行动拉开序幕的烟雾弹和掩护火力。
就在炮火最为炽烈,几乎吸引了所有守军注意力的时候,在炮声和硝烟的掩护下,对岸苏军阵地的侧翼,几辆btR-60pb装甲车如同鬼魅般悄然驶出!它们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冲向主阵地,而是利用江岸地形的起伏和尚未散尽的晨雾,沿着江边,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快速向那辆t-62坦克所在的江汊区域迂回接近!
与此同时,通过高倍望远镜和前沿观察哨冒着生命危险进行的抵近观察,可以隐约看到,在那些装甲车的后方和侧翼,跟随着数十名动作迅捷、装备明显不同于普通步兵的苏军士兵。他们身着更加厚实的白色伪装服,背负着不同于制式步枪的、显得更为紧凑的武器(很可能是AKS-74U短突击步枪),更重要的是,其中几人身上明显携带着长方形的、疑似爆破装置或火焰喷射器的装备!
是工兵!苏军派出了专门负责爆破的工兵分队!
他们的战术意图已经昭然若揭:利用猛烈而精准的炮火压制我方支援和反击,同时以装甲车运载配备爆破装置的工兵和精锐步兵,强行突破我方在坦克周围设立的警戒线,不惜一切代价,要么将坦克内部关键设备破坏,要么直接将其炸毁,彻底消除这个心腹大患!
“注意江汊方向!敌人装甲车!伴随工兵!目标是坦克!”观察哨声嘶力竭的警告,通过有线电话和无线电,瞬间传遍了前沿阵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决不能让敌人得逞!
“所有火力点!封锁江面!阻止装甲车靠近!”
“狙击手!重点关照那些携带爆破装置的工兵!”
“迫击炮!延伸射击,覆盖敌军步兵前进路线!”
指挥员的命令一道道下达,阵地上所有能指向江汊区域的武器,立刻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机枪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那几辆试图迂回的btR装甲车,打在车身上叮当作响,溅起一连串的火星。狙击手们屏息凝神,在晃动的视野和弥漫的硝烟中,艰难地寻找着那些身背爆破装置的白色身影。
“砰!”一名刚刚从装甲车后跳下,试图借助冰棱掩护前进的苏军工兵,头部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栽倒在冰面上,身上的爆破装置滚落一旁。
但苏军的决心同样坚决!装甲车上的14.5毫米重机枪和并列机枪疯狂还击,试图压制守军的火力点。更多的苏军步兵从装甲车后跃出,利用各种掩体,以精准的点射与守军对射,拼死掩护工兵向前推进。
炮弹依旧在不停地落下,在双方交火区域炸开,进一步加剧了混乱和伤亡。不断有火力点被炮弹直接命中,机枪声戛然而止;也不断有苏军士兵在冲锋途中被子弹击中或被迫击炮弹炸飞。
江汊地带,上演了一场规模虽不如十五日,但激烈和残酷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局部血战。双方围绕着那辆沉默的钢铁巨兽,投入了最精锐的力量,进行着意志与战术的终极较量。
廖奎在后方救护点,也能清晰地听到江汊方向那异常密集和有针对性的炮声,以及随之爆发的、不同于大规模冲锋的激烈枪战。抬下来的伤员,也多是来自于那个方向的狙击伤和炮击造成的破片伤。
他知道,最后的争夺已经开始了。那辆坦克,不仅关乎荣誉,更关乎未来。他一边迅速处理着伤员,一边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心中为正在那里浴血奋战的战友们捏了一把汗。
苏军的炮火隔绝,工兵的决死突击,与我方守军的顽强阻击,在这片冰冷的江面上,碰撞出最炽烈的火花。这辆t-62的命运,将决定这场持续了半个多月的边境冲突,在军事和技术层面,最终谁能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围绕t-62坦克残骸的争夺,已进入白热化。苏军的炮火依旧执着地倾泻在江汊区域,试图维持那道死亡隔离带,但中国守军的反击同样坚决而精准。
后方,早已计算好诸元的炮兵阵地,发出了震天的怒吼。炮弹划破长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并非盲目覆盖,而是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落在苏军试图渗透的路径上,以及其装甲车可能的集结区域。炮弹在冰面上炸开,掀起冲天的水柱和冰屑,有效地阻滞了苏军地面部队的推进速度,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节奏。弹幕如同移动的墙壁,在江面上反复犁过,坚决地封锁着通往坦克残骸的通道。
而在更近的距离上,步兵之间的对决更加残酷。双方的小股部队,在炮弹炸出的冰坑、起伏的冰棱和坦克残骸本身构成的复杂地形中,展开了血腥的近距离搏杀。自动武器的射击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士兵受伤后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每一处掩体后,都可能潜伏着致命的枪口;每一次探头,都可能迎来死亡的亲吻。
在这种混乱而险恶的环境中,狙击手的价值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们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死神,冷静、耐心、一击必杀。
“砰!”
一声清脆而独特的枪响从我方阵地某处响起。
数百米外,一个正借助btR装甲车残骸掩护,试图用火箭筒瞄准我方火力点的苏军士兵,应声倒地,火箭筒摔在一旁。
几乎在同一时间。
“嗖——”
狙击手的对决无声却更加惊心动魄。双方都极力隐藏自己的位置,通过细微的反光、呼吸导致的白雾、甚至子弹划过的轨迹来判断对方的存在。不断有观察手或机枪手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子弹爆头,也有狙击手在转移阵位时被对方的迫击炮或精准火力覆盖。
这是一场用生命作为赌注的冰冷游戏,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
廖奎所在的救护点,已经接到了命令,再次前出。这一次,他们设立在距离主阵地更远,但相对靠近坦克残骸侧后方的一处由几块巨大冰块和昨日被击毁的一辆btR残骸构成的、勉强能提供些许掩护的低洼地里。
这里的危险性,远超之前的任何一处救护点。他们几乎就处在双方交火线的边缘,头顶不时有炮弹呼啸而过,远处飞来的流弹“啾啾”地打在周围的冰块和装甲车残骸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伤员被源源不断地送来,伤势也呈现出新的特点。除了常规的炮弹破片伤和枪伤,被狙击子弹命中的伤员比例显着增加。狙击步枪子弹往往造成的是精准而致命的贯通伤,命中躯干或头部基本没有生还希望,被送来的多是命中四肢,但创口巨大,组织破坏严重,出血迅猛。
“医生!快!小张胳膊被打断了!”
一名战士拖着一名右臂几乎被狙击子弹打断、仅剩部分皮肉连接的伤员,踉跄着冲进救护点。鲜血如同泼洒般染红了地面的冰雪。
廖奎立刻扑上前去。检查创口,判断伤势,【战场急救精通】让他瞬间做出决定——必须立刻进行截肢残端修整和止血,否则伤员会因失血和休克迅速死亡。
“止血带!最高位!加压!准备手术剪和血管钳!”他的声音在炮火的间隙中显得异常冷静。在这种环境下进行截肢手术,无疑是疯狂的,但没有选择。
就在他刚刚开始清理创口,寻找主要血管进行结扎时——
“咻——轰!”
一颗迫击炮弹在救护点外侧不远处炸开!剧烈的气浪裹挟着碎冰和弹片席卷而来,将救护点顶棚临时搭建的伪装布掀飞大半,放在一旁的药品箱被震倒,器械散落一地。
“隐蔽!”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廖奎下意识地扑在伤员身上,用身体挡住大部分冲击和飞溅的碎物。背部传来一阵闷痛,但他顾不上了。爆炸过后,他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立刻检查伤员情况——万幸,没有受到二次伤害。
“继续!”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冰碴和尘土,眼神没有丝毫动摇,重新拿起器械,在那名伤员痛苦的嘶吼和周围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继续进行着那残酷而必要的手术。
然而,并非所有伤员都能被及时送到救护点。许多战士倒在了开阔的冰面上,暴露在双方的火力之下。
“那边!老李倒下了!在坦克右边那个冰坎后面!”一个轻伤员指着外面喊道。
廖奎抬头望去,只见大约五六十米外,一个战士俯卧在一个低矮的冰坎后,一动不动,身下的冰雪已被染红。那个位置,正处于双方火力交错的地带,极其危险。
没有犹豫,廖奎对旁边的卫生员喊了声:“掩护我!注意狙击手!”随即,他抓起一个急救包,猛地跃出了相对安全的低洼地。
脚踏上开阔冰面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他包裹。【战场生存本能】在这一刻提升到了极限。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耳朵自动过滤了震耳欲聋的炮声,全力捕捉着那代表狙击手射击的、独特的子弹破空尖啸。
他没有直线奔跑,而是立刻扑倒在地,采用低姿匍匐前进。身体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冰面,利用每一个微小的起伏、每一个炮弹炸出的浅坑作为掩护。他的动作迅捷而诡异,时而快速爬行几步,时而猛地翻滚,改变方向。
“啾!”一颗子弹打在他半秒钟前所在的位置,冰屑溅起。
“嗖!”又一发擦着他的小腿飞过,裤腿被划开一道口子。
死亡如影随形。他甚至能感觉到狙击手瞄准镜那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
他利用那辆瘫痪的t-62坦克巨大的履带和部分车体作为遮蔽,小心地绕行。坦克周围是狙击手重点照顾的区域,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他接近了那个冰坎。那名战士还有微弱的呼吸,但腿部中弹,股动脉破裂,失血严重,已陷入昏迷。
廖奎立刻进行紧急止血,用止血带死死扎住大腿根部。然后,他调整姿势,双手从伤员腋下穿过,开始奋力向后拖拽。
返回的路,更加艰难。拖着一个人,速度慢,目标更大。
子弹不断地打在周围,逼迫他不停地改变路线,寻找新的掩护。他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一块凸起的冰棱,一具不幸牺牲的战友遗体形成的短暂阴影,甚至是一块被炸飞的坦克装甲碎片。
汗水混合着冰水从他的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肺部因为剧烈运动和冰冷的空气而火辣辣地疼。左臂的旧伤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但他没有停下,【明镜止水】的心境强行压制着所有的痛苦和恐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他带回去!
在战友们拼命的火力掩护下,廖奎最终拖着那名伤员,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救护点的低洼地。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虚脱。
卫生员立刻接手了对伤员的进一步处理。
廖奎靠在冰冷的btR残骸上,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看着外面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冰河。狙击手的冷枪,精准的炮火,无处不在的流弹……这里的每一秒钟,都是用生命在换取。
冰河阻截,不仅阻截了敌人的企图,也在无情地消耗着防守者的鲜血与生命。而那辆沉默的t-62,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这场以它为中心的、血腥争夺的最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