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疤立刻直起腰,像是早等着这句话:“‘破浪一号’是试验舰,上次试航时炮管还炸过一次,现在还在船坞改;‘破浪二号’最利索,上个月刚换了格物局一直在秘密研发的蒸汽机,航速比原来快两倍,船上的十二门铜炮都校准好了,船员也练了三个月,能随时出海;‘破浪三号’上次被海盗撞了下船尾,不过动力没坏,昨天刚把破损的甲板补好,巡逻肯定够用。另外还有五艘改造的海盗船,速度快,灵活性好,适合放哨和追船。”他说得条理清晰,连每艘船的船员人数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船是他看着造出来的,比自己的孩子还上心。
“够了。”凌风点头,指尖在地图上的月牙湾重重一点,“从今天起,组建‘黑石水师巡防营’,你当统领。以‘破浪二号’为旗舰,‘破浪三号’带两艘快船当左哨,剩下的三艘快船当右哨,基地就设在月牙湾。巡逻范围往北到靺鞨人的沿海——他们跟咱们有盐铁生意,会帮着盯梢;往南,一直到湖州外海二百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人,语气又沉了几分:“任务就两个:第一,凡是没咱们黑石城通关文牒的船,尤其是往湖州去的,都得查。要是船上藏了军械、图纸,或者有靖难军的探子,直接扣下;第二,咱们的商船,还有靺鞨、北凉兀术部的船,得护着。谁敢动他们,就是跟黑石城作对。”
“那要是遇到靖难军的正规船呢?”陈大疤追问,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他盼着能跟靖难军真刀真枪干一场。
“先警告,让他们离开。”凌风的声音没起伏,却透着一股冷意,“要是他们敢开炮,或者船上明摆着装的是军械,不用请示,直接击沉。”他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的湖州出海口,“咱们得让靖难军知道,这片海的规矩,现在由黑石城定。”
柱子这时插话:“城主,我这就去挑斥候。沿海岸线南下,找几个隐蔽的海湾或者小岛,建前哨补给点。这样水师巡逻的时候,能随时歇脚,也能更早发现往湖州去的船。”他说的斥候都是精锐,个个会游泳、懂海况,之前还帮着水雷队布过雷。
“好。”凌风点头,看着陈大疤和柱子快步离开的背影,又转向暗影统领,“水师出海后,城里的防备就靠你了。尤其是格物局和船坞,不能出半点差错。”
暗影统领躬身应下,黑色的衣袍在火把下几乎融进阴影里:“城主放心,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每个工匠的住处、格物局的物料库,都有人盯着。”
密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凌风一个。他盯着地图上那片被茶水晕开的海域,手指轻轻摩挲着“湖州”两个字。釜底抽薪这招,他早就想过——靖难军最缺的就是技术和物资,断了海路,就等于掐住了他们的脖子。只是他没说的是,这不仅仅是断补给,更是为了摸清那个“模仿者”的底细——能造出类似火铳的人,绝不会甘心被困在湖州。
与此同时,月牙湾的船坞里已经热闹起来。“破浪二号”的桅杆上,一面黑色的旗帜正在海风里展开,旗面上绣着一把交叉的火铳和船锚——那是黑石水师的新旗。陈大疤站在船舷边,正给船员们训话,声音大得能盖过海浪声:“都给我记好了!出海后,眼睛都放亮点!谁敢闯咱们的地盘,就给我把他的船打沉!”
船员们齐声应和,声音里满是干劲。他们大多是原来的海盗,被凌风收服后,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家”——黑石城就是他们的家,这片海,就是他们要守护的门庭。
黑石水师出海的第二天,格物局的工坊里,打铁声比往日稀了些。孙墨匠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把刚打磨好的燧发枪零件,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组装,而是盯着零件上的纹路发呆。
窗户外的老槐树刚抽新芽,风一吹,细碎的叶子就落在工坊的青砖地上。但孙墨匠没心思看这些——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昨天中午,他去库房领钢材,迎面撞见两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工匠,刚想打招呼,那两人却像是没看见他,转身就走,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他知道,自己是格物局的主事,接触的核心技术最多,内鬼排查开始后,他自然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孙主事,您要的砂纸。”一个年轻工匠端着一叠砂纸走过来,声音怯生生的,眼神还躲着孙墨匠的目光。
孙墨匠接过砂纸,点了点头:“谢谢。”他想多说两句,却见那年轻工匠已经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工位,还跟旁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虽然听不清,但那眼神里的防备,他看得明明白白。
他叹了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手里的零件上。这是燧发枪的击锤,需要用最硬的精铁打造,还得打磨得光滑,不然会影响击发速度。他从旁边的工具柜里拿出一把中号刻刀——这是他最常用的一把,刀柄上被他磨得发亮,还刻了个小小的“墨”字。
可就在他握住刀柄的瞬间,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每次用完刻刀,都会把刀柄朝着自己这边放——这样下次拿的时候顺手。但现在,那把中号刻刀的刀柄,却是朝着柜子里面的。
孙墨匠的心猛地一沉。他放下零件,仔细检查工具柜的锁——锁是他自己装的,钥匙只有他一人有,锁芯上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连一点划痕都没有。能打开这个柜子的,除了他,就只有负责工坊日常清洁的老王头。
老王头在格物局干了十几年,比孙墨匠来得还早。他是个寡言的老头,每天天不亮就来打扫卫生,给工匠们烧热水,中午还帮着看库房。他的家就在格物局旁边的小巷里,儿子在水师当水手,女儿嫁给了城里的铁匠,一家子都是黑石城的老住户,背景干净得很。
“老王头,今天的水烧好了吗?”孙墨匠不动声色地把刻刀放回原位,朝着正在打扫角落的老王头喊了一声。
老王头抬起头,手里还拿着扫帚,脸上堆着笑:“好了好了,孙主事,我这就给您倒一杯。”他快步走到墙角的炉子边,拿起一个粗瓷碗,舀了一碗热水递过来。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指缝里还沾着灰尘——那是常年打扫的痕迹。